的都不必了,只要認自己這個娘,讓自己這輩子還能品到母子相親的滋味,哪怕只有一刻時間,哪怕只有一絲真意,她都無憾了。

就是這樣的心意支撐著她活下來,支撐著她在這座荒島的“療養院”裡,坐看潮起潮落,船來船去。

有時候,她甚至都在盼著,李肆能揮兵入朝鮮,把她兒子抓了回來,跟她關在一起。可再想到刀槍無眼,說不定會傷了兒子,又轉為幻想英華一國轟然垮塌,兒子帶著滿人,舉著黃龍旗入關,再次紫氣東來,統治中原。這樣的母子相會,不是更全了公私之義嗎?

可惜,她在這崇明島上待了十多年,親眼看著南面的吳淞船廠和碼頭吊架林立,無帆大船日日增多,汽笛聲充塞兩耳,黑白煙氣與如雲船帆並立。英華國勢日新月異,她一一看在眼裡。如報上所說,舊世一去不復返,華夏已入今人世,她的幻想註定只是虛妄。

於是她漸漸消沉了,國家怎麼樣,人世怎麼樣,滿人怎麼樣,她都不在意的,她只在意她的兒子。

可沒想到,今日看報,建州朝鮮大亂,整個建滿的愛新覺羅都被殺光了!兒子永琪一家三十多口,被篡位逆賊盡數槍決,全家屍首吊在平壤城外,曝屍十日示眾,再剁碎焚為灰燼,挫骨揚灰。

這噩耗太過驚駭,茹喜的血液似乎都化作了淚水,怎麼都停不下來,整個人也恍恍惚惚,對人世再無半分留戀。

“早就該死的,為什麼還要活著?還要受這番罪!悔啊!”

一刻早已過去,侍女聽到哭聲,退得更遠了,就等她自己平靜下來。可沒想到,平靜下來的茹喜,已經有了決斷。對她來說,這決斷已下得太遲了。

艱辛地用腦袋頂開報架,茹喜將沒了四肢的身體壓在輪椅一側,心中再念一句“兒啊,親爸爸來了”。

腦袋引著身體猛然一傾,輪椅翻倒,茹喜撲入棧橋下的海水裡,砸起一朵浪huā,涼意從頭頂侵透全身的瞬間,茹喜感覺到了一股從未體驗過的輕鬆,吸足了福壽膏也難以領略到的輕鬆。

噗……

想象中的沉海之狀並沒有倒來,反而是腦袋衝進了柔軟的沙子裡,一直陷到額頭,海水的冰涼感只到胸口,半個身子還露在水面之上。自棧橋上看下去,沒了四肢的茹喜,身體就如長茄一般,直直紮在水中。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不讓我死!”

憤怒衝頭,瞬間消退,茹喜悲涼地想著,她竟然忘了,海水還未漲潮。

死志也消散了,茹喜甩頭掙出了沙子,身體也噗通傾入水中,若是有腿的話,水深該才過膝而已,怎麼也死不了。

“死不了,那就活下去吧,兒子沒了,還有什麼呢?”

茹喜迷茫地想著,這時一股強烈的衝動又溢滿全身,福壽膏,她想抽福壽膏。

英華官府不是白養著她的,靠著跟國史館合作,交代舊清時代的國務決策和宮闈隱秘之事,茹喜每月也有若干進項。而她就拿這些進項全數買了上好的福壽膏,只有福壽膏才能讓她忘卻身殘苦痛,以及大志破滅,親子無依的淒涼。

“回去好好抽個夠……”

兒子已經死了,說不定抽足了福壽膏,可以靈魂出竅,跟兒子相會呢?

茹喜下意識地想從水中坐起來,除了福壽膏之外,她還想起了更多可作的事情,比如……見見弘曆,見見李肆。

是的,胤禛死了,兒子永琪死了,她的姐妹茹安死了,但她在人世還有人,還有兩個男人,怎麼也該記得她。

相比之下,弘曆不過是**相交過,而她跟李肆卻是心志相交過,她曾經是世上最瞭解李肆,至少是最先了解李肆的人。她想見見李肆,或許能贏得他的憐憫,就算只是一聲嘆息,她也滿足了。

茹喜非但不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