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齡還小,一口一個“同志”地叫著,令羅翠香很不適應。她趕緊提前將口罩戴上,免得紅腮外露。辛耕別墅是座土木結構的二層樓,進了氣派端莊的外門樓,穿過秀致考究的天井和庭院,才是正房門樓,再往後面還有後廳和後天井。這麼大的一座別墅要全部消毒一遍,得費不少時間呢。羅翠香正為難,副官卻告訴他,其他房間都不用消毒,叫衛生兵來,只是為朱軍長一人的房間消毒。

朱軍長?驚愕的羅翠香,一張圓潤的小嘴在口罩內張成一輪十五的月亮,幸好隔著口罩呢。

見羅翠香露出訝異的神色,那孩子似的副官神秘地笑起來,臉上飛起一片淡淡的紅暈,伸過頭來,湊在羅翠香耳邊小聲說:“同志,你曉得不,朱軍長大喜,要成親啦!”

羅翠香見過朱軍長,很結實的身板,黑黑的臉膛,和她父親不相上下的年紀,怎麼現在才成親呢?正不知說什麼,恰好柳達夫從辛耕別墅裡走出來,他看到羅翠香,一臉驚喜。

“瑪……小羅,羅翠香同志,你怎麼來了?戴個大口罩幹什麼?我們這又沒有傳染病。”他招呼道。

羅翠香不好意思,忙把口罩摘了。

自從那天城門口相遇,柳達夫對“瑪麗亞”就過目不忘,後來借看病的機會前往福音醫院找過她多次。從她主動要求加入紅軍來看,他的宣傳改造工作還是成效顯著的。不過,當他了解到參加紅四軍後的羅翠香,雖然對他有說有笑,敬如官長,可同時還在與那個“流氓軍官”來往,這就讓他很是生氣了。查清楚那個流氓軍官並不費力氣,那是二十八團五連連長,叫丁泗流,據說是跟著朱德南昌暴動的舊人,想讓朱軍長“槍斃”他的威脅看來一時半會還實現不了。好在後來聽說那傢伙捱了處分,發落到新成立的第四縱隊去了。這讓他心目中的月亮女神又重新光彩奪目了。瑪麗亞搖身一變,變回了羅翠香,成了他志同道合的戰友,柳達夫簡直比她本人還高興。他把這看成是自己向羅翠香宣傳革命的一個了不起的成就,用不著謙虛。他說這場“羅瑪之變”,是羅翠香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擇與改變。她由一條前途黯淡的黑色之路,踏上了一條充滿光明的紅色大道……在與柳特派員的交往中,羅翠香已經漸漸習慣了他那獨特的語言表達,對他喜愛使用的那些比喻、隱喻以及抽象的修辭方式,漸漸也能摸到一點門道了。不同的是,她還是不喜歡他直言不諱地抨擊宗教時那不屑的敵意,儘管她不再是上帝的女兒,已經投入了共產黨紅軍的懷抱。教堂和鍾神父在她的少年時期留下過難以磨滅的印象,教會沒什麼不好,否則幹嗎傅連暲院長也信教呢?她不想連新軍服都沒洗過一水,就大罵教會的種種不是,做人不能那樣啊。

十 月亮女神一支歌(5)

“紅與黑只是兩種不同的顏色,怎麼簡單地評判所謂好與不好呢?”羅翠香不敢大聲說話,只敢小聲嘀咕道。

柳達夫聽了,像一隻公牛見了紅布一樣,眼鏡後面的眼睛*似的,當即就紅了:“羅翠香同志,看來你加入了紅軍,覺悟還留在教會呢,那怎麼能行?*主義者都是無神論者,共產革命從事的事業,是人類歷史上最神聖的事業,沒有先進的覺悟,是斷難完成這一使命的。看來,你要蛻掉那層黑色,踱上階級的紅色,還任重道遠啊。”柳達夫見自己的語氣嚇到了羅翠香,有些於心不忍,緩緩口氣道,“不過,也不必操之過急,不是還有我呢?等著瞧吧,羅翠香同志,我要不親自把你這個黑色的上帝女兒改造成赤紅的革命女神,我就算白到蘇聯學習過馬列主義!”

現在,柳達夫看到了她帶來的噴霧汽罐,聽羅翠香說她是奉命來消毒的,覺得又一次機會來了。他說:“不忙,先到我那去坐坐,喝杯咖啡再消毒。”

羅翠香忙說:“不了,柳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