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後悔。」金瓶垂頭。

「你現在當然這樣說,實際上,如釋重負,可是這樣?」

「玉露,我並無此意。」

「如今,每個人都得聽你的了。」

「你不服氣?」

「啊哈,哪裡輪到我有異議。」

「小露,心境欠佳,少說話。」

「是是是。」玉露揚起雙手走開。

秦聰推開門進來。

他說:「中華會館門口不遠有座牌樓,你們見了面,可約他到雙喜茶樓,我已與老闆打過招呼,那地方還乾淨。」

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就非得籌款蓋一座牌樓,號稱中華門,結果也揚名四海,外國人就叫pailau,也懶得翻譯。

金瓶問:「雙喜可有後門?」

「有,在廚房裡。」

秦聰說:「我與小露會坐靠門的位子。」

金瓶點點頭,「小露心情欠佳,你陪她出去逛逛。」

「誰理她,都是你們把她寵壞。」

第二天,金瓶化妝成一個中年婦女,衣著十分考究,可是衣服全是十年前式樣,外套還有大墊膊,白鞋,深棕絲襪,百分百過時。

她準時到中華會館,看到染金髮的華裔少年三三兩兩聚集。

三時正,有人走近問:「可是金瓶小姐?」

金瓶抬起頭,「海先生,請到雙喜喝杯茶。」

那年輕人欠欠身,「好。」

她們走進茶樓,靠邊坐下,夥計來招呼,海費茲用標準粵語說:「給一壺壽眉及一碟豉油王炒麵。」

金瓶笑了。

他凝視她,「你原來這麼年輕,始料未及。」

金瓶收斂笑容回答:「足夠做你母親了。」

這時,秦聰與玉露進來坐到門口座位。

「這件事,你太年輕了,怕沒有興趣。」他有點遲疑。

金瓶輕輕問:「你們做事,習慣這樣嚕囌?」

他臉紅,咳嗽一聲,喝一杯壽眉茶,定定神。

這女子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不笑也像在笑,根本不屬於中年婦女。

她能勝任這件任務嗎?

他自公文袋取出兩張十乘八照片,交給金瓶看,照片中是一幅西洋畫。

金瓶對美術的認識十分普通,但是西洋畫大師不過是那幾個人,風格突出,一望即知,甚易辨認。

這是一幅精美的風景畫,卻並非名家作品。

左下角有顯著簽名,畫家叫史洛域斯基。

一查資料就可以知道畫的市值如何。

另一張照片是畫的背面,貼著柏林美術館的卷標與編號,畫的名字叫春霧小城。

金瓶問了一個關鍵性問題:「這幅畫此刻在什麼地方?」

「直布羅陀。」

「什麼?」

「畫像人一樣,」海費茲感慨地說:「有它自己的命運。」

「它的命運十分奇突。」

「是,史洛域斯基是波蘭猶太裔畫家,這幅畫,二次大戰時落在納粹手中,收集到柏林美術館。」

「啊。」

「它的原主人,是我舅公。」

金瓶可以猜到,畫裡有一篇血淚史。

「這幅畫並非珍品,至今拍賣行估價不過十萬美元左右,納粹全盛時期,美術館借出這畫給德國大使館作裝飾用,這幅畫,最後掛在北非坦畿亞使館。」

金瓶嗯一聲,「當然,坦畿亞與直布羅陀只隔著一個海峽。」

「你說得對,稍後,盟軍步步進攻,德軍敗退,大使撤退,忽然有人將使館內值錢之物盜出出售,這幅畫,被直布羅陀一個商人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