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請幾位美人——”

銅雀樓裡嫋嫋走出一位少女,步伐輕盈明快,崔姑姑含笑頷首,然後轉身吩咐,“都跟著去罷。”

跨進樓內,入目的是地上滿鋪著錦繡栽絨的毛毯,正前方一張紫檀木鏤空雕花案,案上放著兩隻金樽,以一隻獨嘯九天的紅鸞鳳畫屏為背景,兩邊各置一鼎三足香爐,香氣繚繞,久久不散。

而那案子後面的人,他的側臉是瘦削而好看的,稜角分明中卻唇若朱點,面色如玉,青絲只用玉帶在身後鬆散的籠著,斜眉墨染,水目寒星。

他換了衣裳的,這一件看起來更加隨性,依然是雪白雪白的顏色,腰間繫著一條白綾長穗絲帶,並沒有繫緊,舉手投足間露出胸前緊實的肌膚和頸上帶著的一個翠玉雕花項圈,此刻他正手執一個碧玉壺,一隻手肘撐著案子,將手抬高,往嘴裡倒著酒,那酒洋洋灑灑的落下來,不止落在他嘴裡,那四濺出來的水花如水晶一般的落在他潔白的衣袂上,如此放浪形骸,狂傲不羈的姿態,寧玉不禁又沉迷其中。

她終於看清他的容顏,和夢裡的一模一樣。

靠近門口的燭臺後面,有一個不大的桌案,這是她今天的位置,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原因與昨夜一樣,就是怕她犯糊塗。

閉了目,靜了心,她才緩緩將琴音流淌出去。

絃樂起則舞袖隨,舞轉回紅袖,紅袖拂羅裙,羅裙翻卷起,捲起無數漣漪,九美人在柔亮的燈光中舞姿飄搖如仙,綺麗如畫。

寧玉的位置恰好被那燭臺擋住,她的目光穿過燭臺,穿過盡態極妍的九大美人兒,直直的看向那白袂男子,他的表情始終沒有變過,跟昨天一樣,冷若寒冰。

他還是不開心嗎?

寧玉的心倏然一緊,手指微微顫動,不小心落錯了弦。

那個略微有些低沉的音調立刻便傳入了相國大人的耳朵,楚慕微微蹙眉,目光飄向那座金色燭臺,燭光搖曳下,隱約露出一角青色衣袂。

“把那個燭臺搬走。”相國大人端著金樽的手伸出,指向那個礙事兒的燭臺。

一直站在他身邊的年輕男子著一身青衣,他名喚簫子瀟,從來都是寸步不離的保護他,不分晝夜,不論早晚。

他聞言,朝門外的幾個小廝示意,小廝便立刻將那燭臺抬了出去。

驟然間暴露在相國大人的視線裡,寧玉又驚又怕,她的心跳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手指也越來越抖,一時之間不知撥錯了多少個音節。

楚慕靜靜的凝視遠處那個躲在暗影裡的青衣少女,不知為何竟半晌沒有動彈,更沒有說話。

寧玉緊閉雙眼,逼迫自己靜下來,她想起小時候孃親的教導,知道什麼是以不變應萬變,雖然相國大人命人撤去燭臺,但那又怎麼樣,或許他只是嫌這裡的燈光太亮,或許他只是不喜歡這個燭臺的顏色,並不一定是因為她。

果然不出片刻,她的心靜了下來。

她彈的愈加好起來,無論多麼複雜的指法她都看起來遊刃有餘,時而急如山澗水,時而緩若池中魚,時而高如黃鸝歌,時而低若巨浪咆哮。

寧玉一直閉著眼,她不知道相國大人一直在若有所思的凝望著她,那樣的目光像是獵豹發現獵物,像雄鷹俯瞰蛇穴。

一曲罷,她睜開眼,九大美人兒已經做完了最後一個動作,紛紛跪下行禮,只聽相國大人道,“再跳一遍。”

再跳一遍,那她又要再彈一遍。

寧玉正想著,卻聽那青衣的男子朗聲道,“撫琴女子可上前二十步彈奏。”

她微微一愣,旋即驚訝地抬頭去看相國大人,發現他竟然也在看她,立即嚇得垂下頭,不敢再抬起。也許人最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就是摸不清狀況的時候,就如此刻的寧玉,她完全搞不懂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