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縱然挖了他的眼睛,碎了他的骨頭,即使讓他整個人懼怕的瑟瑟發抖,也沒能從他嘴裡掏出半句話來。

那時他的精神已經極不穩定,對方各種刑法全都用過,還是對他束手無措。孟謙雖然神智無法保持清醒,但在心底是隱隱明白的,自己贏了。

他沒有想到的,是蘇折。

有了當年的血誓,永夜註定無法對蘇折造成傷害,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這種情況下,蘇折竟然會加入永夜!

如果是對方拿住蘇折,像對待自己一樣對待他,蘇折屈服了,孟謙不會怪他。但這種事並不可能發生,蘇折是自己拋棄了他從小的教導,蘇折是自己甘願沉迷黑暗,蘇折是自己一頭扎進永夜裡,開心的如同一隻扎進米缸的碩鼠。

何其諷刺!何其悲哀!何其疼痛!

永夜派出蘇折來審訊他。

蘇折看到他時有種無措,也有種手上未沾血腥的青澀,但他眼裡並沒有一點見到故人的波動,也沒有一分觸動……哪怕是看到一個自己的同類已經如此悽慘的同情也好啊,讓他知道這人還是那個自己從小疼愛的師弟!但沒有。

蘇折問他:&ldo;聽說,你是我師兄?&rdo;

蘇折對他說:&ldo;你看你都弄成這樣了,應該知道作對是什麼下場了吧。&rdo;

蘇折輕描淡寫的勸他說:&ldo;行了,你就招了吧。&rdo;

他是為了誰呆在這裡,他是因為誰受到這些折磨?縱然孟謙從小就心性仁善,從未有過挾恩圖報的心理,此時時刻也難免因蘇折的表現深深生出從心底而起的、無法忍受的寒涼。

蘇折沒有一點刑訊的經驗,他的熟練是在孟謙身上練出來。

那些折磨的經歷,孟謙都儘可能的遺忘了。只有蘇折的那些表情和吩咐,深深的印在孟謙的腦海里,無法忘記。

他還記得蘇折是怎麼生疏的吩咐電擊,幾次過後漸漸熟悉刑罰,又改用拷打。他還記得蘇折最別出心裁的設計‐‐先是讓人拔掉了自己的指甲,又讓人把硫酸塗在剛剛失去了指甲保護的血肉上面。

他疼得嘶吼,他疼得顫抖,他的心幾乎都要被碎成一塊一塊,與之一起破碎的還有多年來一直都固守的堅持。

他一直以為,他一直堅持,他這樣充滿溫和耐心與愛的對蘇折,能改變這個孩子的命運,能讓他變成一個好人。

事實與他的構想相差十萬八千里,孟謙從沒有想過,蘇折可以變成一個言笑晏晏卻毫不容情的惡徒。

還記掛著舊情的人是他,於是被綁在刑椅上的人是他。

還記著兩人間溫情的人是他,於是被不容喘息的折磨的人是他。

一主刑過來引誘孟謙開口,他跟孟謙說:&ldo;從沒見過你這麼硬骨頭的人,我第一次有九年都套不出半個字的時候。不過你這麼熬著,就為了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佩服你的骨氣,把事情交代了吧,我送你個痛快。&rdo;

孟謙說話了,他就說了一個字:滾!

孟謙的堅持,孟謙的忍耐,不只是為了那個如今已經對他刀兵相向的師弟,更是為了他記憶裡的師父,為了每一條可能死在永夜手下的生命。

他能忍一個九年,就能忍第二個九年,能忍第三個、第四個……至死為止。難道他如今這樣殘破的身體,還能活很久嗎?

當初設計出這場毒計的人不理解,也無法理解,在人世間,在靈魂間,總有那樣的人,縱使痛苦如此,求死不能,也要抱守著自己正直的信仰。

他挑孟謙的弱點下手,固然擊潰了孟謙金城湯河的防線,卻無法真正打碎孟謙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