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碗匙偶爾相觸聲,竟是靜的無聲無息。錦書難得能聽懂一次弦外之音,知道這時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只好乖乖巧巧低頭,心裡卻不由想到了沈斯曄。吳家的規矩尚且如此森嚴,要是皇室呢?

盯著潔白碟子裡的碧綠蔬菜,錦書微微嘆了口氣。

這一頓飯吃了很久。倒不是有多豐盛奢華,只是大家都是細嚼慢嚥,讓習慣了在午間對著電腦啃麵包的錦書有點不適應。吳婉依舊是文文靜靜不動聲色的模樣。反倒是三表妹吳婷在聽見姜安含笑為錦書介紹菜色時,露出了一絲冷笑。那絲冷意轉瞬即逝,幾乎讓錦書懷疑是自己眼花。

那麼孩童氣的小女孩,哪會有什麼心機,她想。

88江南好(2)

午飯後諸人照例回到上房,陪著老太太說話。錦書坐在上手的位置,探詢而隔閡的目光總是若有若無地飄過來,她微微垂下睫毛,頰上仍然保持著淺笑,可是心裡已經浮起了倦怠。

偏偏還總是有人問她問題,諸如她嫂子唐嫣嫁妝幾何、家裡又有些什麼產業;錦書只得推說自己也不清楚——她真的不清楚。一時諸人又說起前年嫁到泉州豪商袁氏的謝家大小姐,對袁家價值連城的聘禮嘖嘖羨妒;復又有人說起蘇嫻嫁進謝家時不菲的嫁妝。謝家這幾年雖然不再如戰後那樣顯赫,可是藉助兒女聯姻,勢力只強不弱。

“以咱們家幾個孩子的品貌,要和謝家這種人家嫁娶,也未必使不得。”打量了一眼底下幾個年輕的女孩,吳夫人微微嘆了口氣,半閉了眼淡淡笑道,“要是能有這個緣分,也是咱們家福氣。可惜謝家今非昔比,咱們只怕也高攀不上了。”

“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姜安微笑著介面,他為老太太拿來一碟子潤津丹。“咱們家向來出美人,二妹三妹都是能去備選太子妃的人才了,表妹也不差啊。”

一瞬間,錦書只覺得幾束目光刷的落到自己了臉上身上。她只得裝作沒有感覺,低著頭研究地磚花紋;耳畔似乎聽見了一聲冷哼。好在老夫人沉默了半響,把話題岔開了,說起何時請親戚們來,也好讓錦書見一見親友們。姜安當即應承下來,又講了幾個笑話,總算哄得老夫人開心了。

婉拒了大舅母請她去聽戲的邀請,錦書只婉言說自己累了,想先回去歇息。不待孫氏夫人說什麼,外祖母已經擺手道:“小錦遠道過來,不急這一時,先讓她歇歇。過個幾天咱們把親戚朋友都請來聚一聚,也讓她見見大家。”

她拍了拍錦書的手背,半閉了眼,淡淡道:“我有些乏了,都散了罷。”

不待錦書回應,吳婉已經使了個眼色,無聲地示意她不必再說話。一屋子的人悄無聲息地退出上房,錦書直到站到廊下才鬆了口氣。

雖然不必時時留心步步在意,可是這種無力融入的陌生感,實在也不怎麼好受。

天氣說變就變。上午還是碧青的天色已經陰沉下來,灰白的雲彩從西邊的天空慢慢遮住了陽光,雨來了。把一杯綠茶端到電腦邊,錦書託著腮發了會呆,無聲地嘆一口氣,開啟了電腦。

她沒給沈斯曄打電話。她清楚他忙,不願在他可能午睡的時間打擾他。雨水如注傾瀉而下,錦書插上耳機,把一張悲慘世界的CD塞進電腦,開始在歌聲裡翻譯自己的畢業論文。只有工作才能讓她不胡思亂想。精力隨著工作進展而慢慢集中下來,才聚精會神地寫了幾千字,MSN亮了。頭像是一朵星雲的瑪麗隔著一片大洋打招呼:“最近怎樣?”

耳機裡的芳汀正在悲泣著黑夜撕碎希望。錦書苦笑。“不怎麼樣,不恰當的說,像是入侵病菌落進了中性粒細胞的包圍。”

瑪麗沒心沒肺地笑的死去活來,又發來幾張她新烤的蛋糕照片,並且說她年底年初可能會有來燕京做訪問學者的機會,囑咐錦書務必準備好迎接她。錦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