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洗熨挺括的藏藍對襟布衫,顯得十分精神爽利。錦書對他的職業頗為好奇,又不好仔細打聽,便笑了一笑,隨手翻閱著書本。直到腿痠了想坐下,她才看見管家還靜靜地立於原處,倒是嚇了一跳。

“……您不用在這裡站著了。”管家與她爸爸年紀相仿,錦書覺得很過意不去。“我沒什麼事。這麼熱的天,您去歇著就好。”

管家微微欠身,比她想象中更加斯文而有分寸。“何小姐有什麼需要,只管按桌上這個鈴吩咐。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了,請示下是否需要擺飯?廚房知道殿下今天過來,已經預備下時鮮蔬果了。”

這就是大家族的排場麼?媽媽過去過的是不是也是這種生活?錦書暗暗思忖著,一時間有點想笑又覺得不尊重,忙掩住了笑意:“我是有點餓了,嗯,要清淡些的。才下飛機胃口不好,有沒有六必居的醬菜?我一直在國外,以前只在書上看到過這個。”

“這容易,在咱們這兒可是要什麼有什麼。”管家嚴肅的面上不由露出一絲笑容。“甜醬姜芽正是最嫩的時候,小醬瓜也不差,那就讓廚房熬點碧粳米粥,再配點清口的小菜。——我們原還以為小姐留洋回來,一定愛吃西餐。”

錦書不由莞爾一笑,也沒好意思說自己是為了美食才決意回國。管家下去吩咐了,不一時又給她端茶過來,一舉一動皆嫻熟雅重。錦書道謝接過,不由向他問起此地的傳承;她只知道這附近有過不少王府大宅,對其間故事可是一概不知。管家點頭道:“這處宅子的原址,原是太祖賜給謝家老相爺的。太祖遷都燕京之後,這裡一直就是謝家在燕京的宅邸。老爺子——就是殿下的外祖父——在首相任上時不怎麼愛住官邸,每逢假日都要來這邊,說是嫌官邸憋氣,不如咱們這邊透著清爽。”

如數家珍的說到這裡,他笑了笑,看向微帶倦色的女孩子:“咱們這處院子也有些淵源,不知小姐知不知道。”

錦書笑笑,端起別緻素樸的茶盅:“我上哪去知道呢?麻煩您講一講。”

像是滿意於她的態度,管家微微頷首道:“這處院子,原是太宗元配敬穆文皇后謝氏未嫁前的住處,這幾百年統共住過了十六七位皇后、王妃。咱們家凡是與皇家聯姻,從金陵上京送嫁之前都會來這小住,也是取個兒女雙全、夫妻美滿的好彩頭。”

說到這裡,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已有些怔住的女孩子,微微笑道:“殿下也是有心人。”

敢情這裡還是個風水寶地。錦書抿了抿嘴,一時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何種感受。她本來對太子妃的位置毫無興趣,甚至還頗為排斥;這半年來不斷心理建設,兼之愛情的分量在逐漸加重,好不容易才抹去了牴觸心。可如今看來,她和他的世界究竟還是不同。

想到這裡,她微微嘆了口氣,心底似乎是悵惘,卻又不甚像。

好在午飯的確清淡爽口,很是喚起了錦書的食慾。粳米粥熬出了濃稠的膠,清香綿軟,與她習慣那種粒粒分明的粥並不相同。四色小菜兩葷兩素,飯後還有她慕名已久的冰碗,裡頭鎮著削皮去核的雪桃、嫩藕、蓮實。這頓飯吃的心滿意足,不由讓她疲乏頓減、食指大動,胃口比起素日大了三成有餘。只可惜沈斯曄不在。錦書咬著塊嫩藕,盯著對面空置的位置默默地想。

雖說宰予晝寢是為朽木,然而長途旅行過後的睏倦,就算是聖人在此也打消不了。錦書看了一會兒書,終於撐不住眼皮的凝澀。熱水浴更加重了睏乏,她幾乎沾枕就入夢了。

夢裡似乎有極清淡的香氣。待她再醒過來時,拔步床的帳子不知何時已被悄然放下。天色已暗,燈影下海棠紅的羅帳靜靜垂著,安靜美好。暖香惹夢鴛鴦錦,清淡的花香裡,錦書一時懶怠動彈,渥在柔滑的錦被中伸了個懶腰。這一下卻不小心碰到了某個機關,竟從床頭彈出一個小小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