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上小學的時候,我父母突然開始沉迷於麻將。

每天放學以後我回到家門口,我還沒有掏出掛在脖子上吊在衣襟裡的鑰匙開門,我就知道我父母在不在家。如果我可以聽見一些吆喝,甚至一些搓牌的聲音,我就知道我的父母在家了。

當我開啟一條門縫的時候就可以聞到一股煙味。我總是悄悄從大門溜到我自己的房間,很多時候我的父母甚至不會注意到我是否回家。

對於我父母來說,那段時間麻將突然從應酬上司和同事的工具,變成了他們的娛樂方式。那時候還沒有自動麻將機,連我家的飯桌都換成了吃飯麻將兩用的,它的四面都有小抽屜,以便於打麻將的人放零錢。聽起來似乎並不太可怕,我換一種方式來說。

我的父母變成了兩個賭鬼。

幸好,這只是暫時的。

我的父親吳宏文是一個非常理性的賭鬼,他很快意識到再這麼賭下去,他女兒的學業可能就要跟著荒廢了。

有一天,吳宏文突然跟周安平約法三章, “以後我們兩個,誰也不許打麻將了。為了女兒的學業。”

吳宏文和周安平悉心育女的狀態維持了一個月。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我父親給我做了晚飯,我吃了以後就去寫作業,寫完作業還看了會電視。過了一會,我父親說,“太晚了,明天還要上課。快去睡覺。”

我不情不願地去睡覺,直到我睡著,我的母親周安平也沒回家。

半夜我被敲門聲驚醒,隨後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等我已經很大的時候,我才知道那天晚上我父親把大門反鎖了,將我母親鎖在門外一夜。當時我的母親向我父親哭喊,“我地也拖了,衣服也洗了,工作、家務我都做了!出去打打麻將難道就不行嗎?”

我的父親是這樣回答她的。

“如果只是為了做做家務,我為什麼不找一個保姆?”

然後我的母親屈服了,從此以後再也不打麻將。

我記得這段原委我是從我的父親吳宏文那裡聽來的,我不知道他為何跟我講這些,大抵是為了凸顯他對我教育的重視與嚴肅。後來我想,他潛意識裡可能在宣示,他在這個家庭裡的權威與主宰。

我父親跟我講這些的時候,我感到不適。我並不想知道我父母之間的較量與暗流洶湧,更不想聽到關於我的父親用任何一種方式征服我母親的言語。

我感到羞恥。

我上初中的時候,學校離家很遠,便選擇了寄宿。週五回家,週日返校。彼時,我的父親週五會開車來學校接我回家,週日開車送我回校。

不知從哪個週五開始,我的父親不再開車接我回家吃晚飯,而是帶我去一個酒樓吃晚飯,只是帶我,沒有我的母親。我的父親總是告訴我,我的母親有事不回家吃飯,他帶我到外面吃好吃的。

每次都去同一家酒樓。

那家酒樓有一個叫狄蘭的經理,每個週五我們去的時候都親自來為我們點餐,從不假手於一般的服務員。她年輕得我分不清該叫姐姐還是阿姨。

她對我很親熱。

我好奇她和我的父親如何相識。我的父親說,以前他在管銷售的時候經常需要喝酒,那時候狄蘭還是一個服務員,有一回她正好服務我父親他們那個包廂,看到我父親已經喝得不行了,就把我父親杯子裡的白酒全都兌了水。我父親一喝便知道她做了手腳,很是感激。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那個學期結束以後,我的父親再也沒有帶我去過那家酒樓,我也再也沒有見過狄蘭。

從我高中畢業以後,我的母親就開始喜歡與我談心。

比起聽我父親說他如何動用權威的羞恥,我母親對我父親的抱怨似乎不讓我感到太過尷尬,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