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妃如果知道我此時的心境,一定會撫掌稱快。夢裡那個沒臉的女人說不定就是她,我不怕,年輕的時候我就不怕她們,沒理由現在會害怕,即使只有我一個人。

誰說人摔跤後不會學乖?我再也不會委曲求全。因為,“全”不是求來的。

小如一大早就趕了過來,撩起我的裙襬,小心地看了半天,問一旁的靈樞:“有沒有稟報王爺?”

“不用,也不是什麼大事,拿藥油擦擦,過兩天就好了。”我淡淡地說,

我細細地梳好頭,拿起螺子黛為自己描眉——好久沒有自己畫過眉了,手法有些生疏,眉尖微微蹙起,象和誰賭氣一樣。

我對鏡子裡的人扮個鬼臉,自言自語道:“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小如有些站不住,讓靈樞去倚翠園看看。

我無動於衷,一件一件地收拾東西,然後打了一個呵欠,走到馬廄。小如突然領會過來,只驚得臉色發白,還沒來得及說話,我已縱馬狂奔而去。

西山空氣清新,雖然頭頂烏雲密佈,卻讓我有一種莫名的快意。我再也不要壓抑自己了——我為什麼不能吃醋?

疾馳間,臉上忽然感到一絲溼意,抬起頭,幾縷輕盈的雨絲拂在臉上,有種悽愴的溫柔。我的微笑還沒完全收回去,轉眼之間,雨聲已由細微無聲變成淅淅瀝瀝,又變成滴滴答答、劈劈啪啪。

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那瓢潑般的半明半暗中。

我連忙牽馬躲在樹下。很快,大樹也不能給我提供庇護,水滴順著頭髮滴到衣服上,身上幾乎溼透,裙裾上粉色的花瓣在秋雨中鮮豔無比,象真的落花一樣。

我大笑,索性翻身上馬,信馬由韁地亂奔一氣。

讀書時,每每到“魏晉玄學”那一段總是尤其羨慕。特別是嵇康,據說他駕車時從不問路徑,至無路處便痛哭而返,實在令我絕倒。

可是,我也終於知道,玩瀟灑是要付出代價的。我第一次發脾氣,老天爺就給臉色我看——雨水打得我眼睛都睜不開,實在是苦不堪言。

想當年,嵇康兄也沒有比我好多少。這樣一個才情超絕的美男子,四十歲就被司馬昭殺了。天妒紅顏。我呢,我現在能去哪裡?我忽然記起胤禛把溫泉那邊的一個莊子賜給了允祥,好像離這兒沒多遠。我擦了把臉,努力辯清方向,俯身在馬耳朵邊說:“現在就靠你了,可不要讓我失望啊。”它似乎聽懂我的話,嘶鳴一聲,揚蹄朝西奔去。

似乎跑了很久,天地間還是白茫茫的一片,這真是比惡夢還要象一個惡夢。

近乎絕望的時候,雨意外地停了。眨眼的功夫,天空一片碧藍,地上映出一人一馬寂寥的身影,雪亮的馬鞍上,反射著陽光,頗有幾分仗劍走天涯的意味。

我已無力再駕馬,只是伏在馬脖子上,由著它隨意行走。

謝天謝地,前方出現了一大片房屋,雖然我從未來過,但是門口有上十名守衛的,除了怡親王外,整個西山再沒有第二個人。

看這裡的排場,我今天來得倒巧,他應該也在這裡。

一名守衛認出我來,連忙扶我下馬,旁邊一人進門稟報允祥。我提著溼答答的裙子,連請安都讓他們免了,只把韁繩交給一名侍衛。那匹馬似乎對我有些不滿,抖抖蹄子,甩了我一身水珠。我瞪著它,只有把臉再抹一道。

幾個面生的侍衛好奇地看著我,有一個似乎準備說什麼,卻被同伴扯住了袖子。

我沒有在意,腦子裡考慮著另一個問題——假如允祥問我為何一個人出來,我該怎麼回答他?我身上全是泥點子,狼狽不堪,誰都可以看出來我處境欠佳。幸好允祥也不是外人,再說,已經成這樣了,我怕也沒辦法。

我心中釋然,在一個侍衛的陪伴下走進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