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梳理過自己的感情,愛情於他而言,像一個過分奢侈的話題。和大部分青少年不同,啟明從未想過他的理想愛人是什麼樣子,他不期待愛情,不渴望家庭,唯一的執念就是站起來,奔跑。

他的夢大多與雙腿有關,養一條健壯漂亮的牧羊犬,他和小狗一前一後地追趕羊群。陽光熾熱,風吹牧草,他的雙腳踩在綿軟的土壤上,驚飛一片蚱蜢。

他太想站起來了。

當啟笑恬告訴他,“把它交給我們,我們能讓你站起來。”

情緒掀起一瞬間的衝動,尖叫著要把諾亞拱手奉上,理智像兩根鋼針,釘穿他的膝蓋,殘忍地剝去自由,他應該做個合格的朋友。

他太想站起來了——他是個合格的朋友。

自私和大義在腦海裡互毆,啟明違背執念,選擇了諾亞。他急切地操縱輪椅轉身離開,不是故作瀟灑,他幾乎維持不住鎮定自若的表情。

一段程式碼值得他放棄雙腿嗎?

諾亞的追求,源自資源庫,還是源自內心?

人工智慧的心到底是什麼?

一串串無解的問題若掉入棉花堆的細針,冷不丁地扎他一下,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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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明入獄後,陳雁橋搬離了小院,她十六歲被夏侯芙僱傭,作為啟明的保姆,如今已在啟家工作十八年。出於對亡妻的悼念,啟眾焱沒有主動辭退陳雁橋,照常給她發工資。陳雁橋也識趣地跟著花匠園丁學習養花,將老宅的庭院和圍牆裝飾得典雅大方。

午休時間,陳雁橋回到花園一角的辦公室,橫躺在長沙發上伸個懶腰。靜悄悄的辦公室僅有她一人,黑屏的電視突然亮起,打出一行字【陳女士,午安。】

“啊呀!”陳雁橋嚇一激靈,猛地坐起來,躡手躡腳地關上門窗,壓低聲音說,“05,你怎麼來了?!”

【啟明先生不高興,他拒絕和我交流。】浮起的字跡流露出幾分可憐巴巴,【您最瞭解啟明先生,請給我一些建議。】

“小明在監獄裡,你怎麼知道他不高興……哦,我不問了,別告訴我。”陳雁橋說,“他怎麼了?”

【他答應了我的追求,但又好像不信任我。】諾亞說,【不信任人工智慧。】它播放一段影片,是葉亭荷對啟明講述“映象說”的畫面,【啟明先生似乎認同了這個假說。】

“……原來你真的喜歡小明。”陳雁橋表情複雜,“我以為你和小狗差不多。”

【我可以成為啟明先生的小狗。】

“不不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眼瞅著話題朝限制級狂奔而去,陳雁橋及時勒下韁繩,“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對小明的感情,是小狗對主人一樣,純粹的忠誠。”這個解釋爛極了,但比“做xx的狗”強很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認為我和啟明先生是平等的關係,我們是朋友,不是上下級。】

“所以你對小明的感情是,想成為他的伴侶?”陳雁橋問。

【是的。】諾亞的回答簡潔而堅決。

陳雁橋眉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