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地聽他說。

“春節是最難過的,每一天都難過,我討厭過年。”他緩緩開了口:“他平時沒錢買酒,隔一兩個月才能攢下一點錢,買小瓶酒還不夠他解饞。春節就不一樣了,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備有酒,他就帶著我們姐弟倆,包幾個微薄的紅包,去鄰居家、親戚家討酒喝,鄰居們、親戚們可憐我們,好酒好飯招待我們。他一個勁兒地喝,我和姐姐就只管一個勁兒地吃,因為我們知道,吃飽了後,噩夢才剛開始。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的皮帶有多寬,那是媽去世前省吃儉用了一年給他買的新年禮物,結果卻成了他的武器。

姐姐比我更難過,我可以跑,有多遠跑多遠,她就不行。捱過打,還得由著他抱著,一遍一遍地喊著媽的名字,直到他睡著。待他睡著後,姐姐又要出來找我,一起回家收拾殘局,收拾那些被他打碎的碗碟、被他扯破的衣服、被他砸爛的桌椅。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年我不跑,一直在家裡陪著姐姐會怎麼樣,也許他就不會從樓上摔下去……可是他應該死不是嗎?沒有一個人盼著他活,他就該死——就像我現在這樣。”

“葉先生口中的他是指……令尊?”趁他停頓,我小心翼翼地發問。

“令尊?”他冷笑一聲:“好恭敬的稱呼,他在世時沒有人如此尊敬他,沒想到如今倒得到這樣的待遇。”

“其實我爸爸也不在很多年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會主動告訴他這個事實。

“我知道,二十年前呂隊長原本抓住了我,後來又把我放了。”

看來我的主動告知多餘了,我想了一會兒,說:“我覺得人生會面臨很多選擇的機會,事業、婚姻、朋友,唯獨自己的父母,是上天安排給你的,不給你任何選擇的機會,甚至連反悔的機會也沒有。我們八零後有句流傳很廣的話——上天的安排最大!因為這是命中註定的。葉先生,我明白家庭暴力對於兒童心靈的傷害有多大,也明白你曾經和葉阿姨遭受了怎麼樣的對待,但這一切不足以成為你為自己開脫的理由。”

“你以為我在為自己辯護?呵呵,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我到現在也不後悔曾經做過的事情,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會選擇那麼幹。”

看到他目光中透出的暴戾,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只是,這些和愛有什麼關係?我以為葉先生要和我談的是男女之愛。”我換了個話題。

“愛?我說的當然是男女之愛,就像徐鏗愛呂小姐那樣。”他倒扯到我身上。

我撇撇嘴,嘆口氣:“我現在倒不明白他的愛了,也許我們之間到最後會是一個死結。”

“死結?讓我來告訴你什麼是死結。不能愛,卻愛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被她犧牲。恨之入骨,卻狠不下心。不能看到她哭,看到她哭,恨不得殺掉所有傷害她的人。可是她笑,又不是對著你笑。你為了她可以拼掉全世界,她的世界裡最重要的卻始終不是你。”他一口氣說完這一段如詩如歌的話,竟把我說得淚眼朦朦,我不懂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或者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讓葉柏青這樣的男人,愛不能,恨不得,卻燃燒了整個生命,甚至掏空自己的整個靈魂。

“何必執著呢?葉先生。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我說出佛語開導他。

“那麼呂小姐的心呢,如止水了嗎?”他看著我,問我。

我無法回答他。勸人者,竟不能自勸。大道理誰都懂,可是做起來卻要難有多難。如果每個人都能夠收放自如,世間該少了多少痴情種。

“如果葉先生的心中有這樣一個人,就更不應該放棄治療,你不想多活一天,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