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繞開了白瑤與李氏,從書房中走了出去。她的步態仍然很穩,出身與家教放在那裡,便是天大的事兒,也不該叫她失了分寸。

她將背挺直,微微抬起下巴,面色寧和。出了內門,便有咬著牙的脈脈上來替她披上氅衣,小聲道:“娘子,下雪了,咱們回去吧。”

秦念將她的手推開,微微一笑,道:“下雪……正好啊。出去看看風景,不壞。”

但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自己說的是什麼了。

第 045 章 彆扭

她出了白琅的書房,若是回自己那一處,該出了東邊門洞便折轉向南,然而她走的,卻偏生是出了門洞轉向北,七繞八拐的,竟然是兜到了將軍府的後園中去。

她身後跟著的脈脈殷殷兩個,自然是領教了方才的一番大戰的,見她沉默不悅,也不敢攔,只得在後頭尾隨著。

碎玉亂瓊一般的雪花飛墜而下,粘在她衣上髮間,秦念卻渾然不覺。她不知曉自己走了多遠,終於停住腳步,道:“我要坐一會兒。”

脈脈急道:“娘子,使不得!這裡又無有座椅茵……”

“褥”尚未出口,秦念已然掃了掃假山上落著的雪,在那上頭坐了,背向著她們,輕聲道:“我願意。”

脈脈輕輕嘖了一聲,似是不願又無奈,終於轉向另一個婢子道:“愣著做什麼,去拿一把傘來!”

秦念聽得分明,卻也沒有阻攔。她這樣的身份,不管不顧地在大雪裡隨便一坐,已然是失分的了,若是還攔著婢子不叫她們取傘,便擺明了是要把自己折騰成傷風——實在是太過做作,簡直難看。

然而若要她毫不造作地回了自己院中,假作成個沒事兒人,她又當真做不到。

今日的事兒,說來也不算什麼大事。哪個兒郎子沒有個心上歡喜的人呢。如今白琅二十歲出頭,然而論及情竇初開之時,該當是十五六歲——彼時她正是個調皮討嫌的小女娃兒,便是生得再玉雪可愛,只怕也激不起他的在意來。況且若那時他上心她,那便簡直是個禽獸了。

再說了,白琅也不曾納那位喚作晚兒的人物。聽白瑤的口氣,這女子甚至為了他自盡身亡。

郎情妾意,偏生身份天差地遠。她無望自盡,他留了卿卿從前彈過的琴……真是個纏綿悱惻的故事啊,倘若她秦念不是這故事裡做壞人的人,簡直要為那薄命的紅顏落淚了。

可她偏生是後來嫁了那位痴情郎君的人,她甚至還得了他的寵,更彈了他的故人曾經心愛的琴。

怪道她彈琴時白琅出神,或許,那一首《風雷引》,那位晚兒也彈過,或許,那一曲《昭君怨》,伊人還當真能奏出相念不可相守的悽楚悲涼。

而她,她的平安順意,依仗了誰。

雪片越飛越大,稍遠一點的梅林已然玉樹瓊枝。而她頭上身上卻再沒有沾染的雪,想必是取傘的人回來了吧……

這樣的時刻,天地都是冰冷乾淨的,彷彿只剩下了自己的血還有溫熱。她壓著自己心頭的酸澀,去想自己其實還是勝利了的——不管白琅為什麼娶她,總之做得白家夫人的是她秦念,被他溫和地疼寵著的是她秦念,今後能為他誕育嫡子嫡女,成為他家中人人敬重的族妣的,也是她秦念。

那個晚兒,再如何也已然不在了。他便是願意納她為妾,也來不及了——其實主母們要懲治妾室太容易不過,彼人便是活著,便是如願做了白琅的妾,她也不會畏懼,更何況那個人已然長眠九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