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一顆巨大、略帶血色的月亮赫然掛在天上。

每個月總有幾天,那月猩紅刺目。

衛留夷佝僂著身子忍住胸口悶痛,無數記憶片段湧來。

阿寒被綁上寒冰碧遊床上那幾天,也是月圓。

而阿寒在這樣的夜晚,本就會無比僵冷。

他會有多痛?卻始終咬著牙一聲未出。

是因為早就習慣了……就算喊疼也沒有用,是麼?

整整一年。

慕廣寒身上、手上的繃帶,平日裡只纏到手腕,可時不時的,又會一直纏到修長的指尖。

他看見,卻從來沒有問。

月圓之夜,慕廣寒要放血給葉錦棠治病時,總會待在房間裡閉門不出,只讓侍者把一碗血水送出。

他還以為他是在跟自己賭氣。

隔日,會不安愧疚地送去許多禮物。

整整一年,他不知道。

不知道每個月圓之夜,毒紋滋生,阿寒一個人孤零零渾身發抖,蜷縮成一團、輾轉反側,痛苦難當。

那一整年裡與穆寒有關的記憶,都是炎夏,是火光。是很多溫暖的東西、燙人的明亮。

他們作詩、彈琴、飲酒。

穆寒喝醉時,眼睛裡帶著明亮的霧氣,衝他笑。恆城夜色下大火將半邊天幕映照得彷彿黃昏燦爛的明霞,他坐在城牆上。

他說留夷你看,我把他們趕走了。

我厲害嗎?

那雙帶笑的眼睛裡,一直藏著疼痛與卑微。他其實沒有想象的那麼會掩飾,所以衛留夷一直看得到——這個人,沒有人對他好過。所以只要稍微對他好一點點,他就會那麼開心、那麼歡喜。

心臟突突跳,窒息的撕裂感。

他不該那麼對他。

明明知道……更不該那麼對他的。本就沒有人心疼他,沒有人愛他,他還對他不好……

衛留夷忍著痛,伸出手去,想要抓到當年的一絲幻象,想將當時的那個人拽過來、揉進懷裡。可觸手可及的,卻只有天空淅淅瀝瀝落下的小雨。

慕廣寒終於睡了。

楚丹樨替他蓋好被子,熄了房中燭火,走出來。

他看著衛留夷,冰冷俊美的臉孔隱忍著憎恨:“即便我此刻殺了你,再殺了那個人,他也無法復原。往後一輩子,都要忍受這種痛苦!”

雨聲淅淅瀝瀝。

一字一句,刺在衛留夷心上。

他想要說什麼,喉嚨深處,只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聲音。

想要起身,卻只搖搖晃晃。

手臂上還殘留適才懷中身體的冰冷,閉上眼睛,仍能看到那雙隱忍、一絲微紅、渙散卻平靜的雙眼。

衛留夷突然瘋了。

他跌跌撞撞,瘋了一樣想要去他房間。想抱抱他,陪著他,一直在他身邊。

楚丹樨暴怒,劍柄狠狠一擊,將他擊退好在雨地之中。

“你若真為他好,就別再靠近他!”

“我……”衛留夷喉嚨裡發出鐵鏽一般的聲音,他呼吸粗重,狠狠瞪著楚丹樨。這個侍衛什麼都不知道,他又不知道他和阿寒的一切!他是做錯了事,但也輪不到這個人——

“放過他,讓他一個人好好的。他會過得好很多,就、就像……”

楚丹樨悽然一笑。就像我一樣,放了他。

衛留夷如遭雷擊。

在那一瞬間,他無比確定,這個侍衛以前和他的阿寒有過什麼。在他眼裡,有和他一樣錯了的,難以彌補的,悔不當初的……

那一刻,他想生生掐死眼前人。

阿寒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獨一無二!

他們一起的夏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