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鋪子轉讓了。

他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從早晨到中午,從中午到下午。後來,他走出了縣城,到了郊外一戶農家小院前停留下來。那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到處圍滿了人。有歌聲,有樂聲,有哭聲,有叫聲。他徑直走過去,看見院壩裡到處是花圈,一個臨時搭起的棚子裡,一團團火苗在地上跳躍,紙錢在青煙中飛舞。紅燭吐淚,青香化著粉塵。白紙黑字的輓聯中央,是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位年輕女子,五官端正,面容溫和慈善,神情安詳,細眼大臉,略帶微笑。

楊帆感覺這個女子十分面熟。但是一時間又回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恍若在夢境裡,又似乎在現實中。他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又為什麼來到這裡?突然,花圈上的名字在他的眼前放大、放大、不斷地放大,然後旋轉起來,他的腦子隨之劇烈地疼痛起來,他驚叫著花圈上的名字,暈倒在地上。

醒來時,他已經睡在自己的床上。他想,是做了一個噩夢吧?自己不是打算到桃子的孃家找她嗎,怎麼又躺在床上了呢?他感到納悶,希望好好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但是腦子不聽使喚,怎麼也想不清楚已經發生的事情,身上一陣陣發熱,又一陣陣發冷,身體輕飄飄的。很快,又睏倦了,進入了睡眠狀態。

後來,他又被驚醒了。他聽見一陣腳步聲,由遠處傳來,經過客廳,停留在門口。他努力地睜開了眼睛。

“楊叔叔,你醒了?”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千真萬確,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由朦朧到清晰,由遠而近,就停留在自己身邊。她身穿白色連衣裙,清新純潔,大方美麗,令人砰然心動。好像出了一身大汗以後,高燒也退卻了,寒冷也消失了,他的腦子也清醒了。

“劉——鳴!”楊帆又驚又喜,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楊叔叔,你躺著嘛,我給你弄吃的,馬上就好了。”劉銘轉身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她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水餃。楊帆知道,家裡沒有水餃,一定是她出去自己買來的。水餃放在床頭櫃上,他沒有吃,他想知道桃子的事情。

劉銘告訴他,三姨媽的遺體已經火化,上午就下葬了,算是入土為安了。

沉默片刻,劉銘想驅散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但是不知道說什麼好,而且那不爭氣的淚水又在眼眶裡打轉,她便退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楊帆也慢慢爬起來,來到客廳裡。

劉銘漸漸平靜下來,她告訴楊帆,“昨天,你到外婆家的時候,我在屋子裡,沒有看見你。你是怎麼找到那裡的?”

“我以前看過你三姨媽的身份證,記得那上面的地址,她也告訴過我具體方位,憑感覺就走進院子裡來了。”

“昨天的事情你還記得嗎?是小姨最先認出你的,我和小姨坐三輪車把你送回來的。你還是自己走上樓來的,但是我看你神智不大清楚。今天我是悄悄來看你的。”

楊帆想到了那個尷尬的早晨。他低下頭,沒有說話。他想,女性具有兩重性格,她在討論問題的時候,就失去了女性的秉性,在生活中又迴歸到本性的溫存中來了。劉銘就是這樣。

“三姨媽是掉在河裡淹死的。上午他們剛剛辦理結婚手續,下午她騎著腳踏車,在回我外婆家的路上,遇到兩輛汽車會車,那裡路很窄,她行走的這邊是河堤,下面是湍急的水流。不知道怎麼的,她的腳踏車碰到了汽車的輪胎上,被彈了一下,她大叫了一聲,就掉到河裡了。打撈上來,人已經死了。”

“那個時候大約是下午幾點?”

“六點。”

楊帆想起來,那個時刻,他正靠在他們一起生活過的那個屋子的門框上,心慌意亂地發呆,彷彿看見她跪在地上一點點擦地。難道,人世間真有所謂的心靈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