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離不離婚,狄小毛都要為老丈人舉行一個盛大的葬禮。老頭子就席美麗這麼個獨生女兒,又是華光歷史上的一個重要人物,絕不能草草地無聲無息地離開這個世界,況且又是一個世紀即將終結的時候。

老父親狄臣和老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正在臺上,處於眾星捧月的特殊位置。為了廉政,為了紀律,他只能違拗眾兄弟和本族所有人的意願,甚至違了老父母的意願,在省城醫院搶救一番後,便舉行了一個簡樸的追悼會,火化之後把骨灰運回了老家……

由於這個緣故,村裡人氣得不準骨灰進村,只好徑直埋到了那兩棵傘蓋亭亭的老槐樹下……現在不同了,就像一個一輩子嗜賭的人,他已經賭光了自己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一生,還有什麼可懼怕的呢?

當新任市委書記和市老幹局的領導來和他商量老丈人的喪葬安排時,他便很不客氣地說:你們看著辦吧,反正我已是下臺幹部,落水狗了,又不怕有什麼社會影響,只要你們良心上過得去就行了!弄得幾個人都頗為尷尬,當即表示一定要以市委名義,舉行一個高規格的追悼會,把儀式搞得十分隆重,並當場確定由一名市委副書記主抓這項工作。

工作?狄小毛一聽這兩個字,便不由得心裡顫,嘿嘿地冷笑不已。

果然,有市委的高度重視,這項“工作”便抓得十分成功。岳父也算是華光的老革命了,訃告一登,老戰友、老部下來了許多,本地外地的都有,連遠在天津的陳雪霖和根本不認識老岳父的筱雲也來了,大小車輛堵滿了殯儀館停車場,各種花圈、挽幛把弔唁廳塞得透不過氣來。

狄小毛本來擔心來了這麼多人,一見面總要詢問或安慰他幾句,總要自覺不自覺地提到他如何下臺的那件事,會弄得他十分難堪,誰知人們卻很知趣,沒有一個人向他提過去的事。也許人人都是很健忘的,他曾經那麼顯顯赫赫的身份,以及那麼一件在國內各大媒體渲染一時的大事件,似乎早已被所有人甩到了腦後。

現在人們常掛在嘴邊的,已是即將到來的某些事件的慶典了。由於是公祭,就像電視上常見的那樣,人們排著隊進來,鞠三個躬,和家屬一一握手,便轉身走了出去,站在院裡三三兩兩議論開了關於新世紀、關於最近地縣班子調整、物價走低等等話題。突然,主持殯儀的華光市一個領導俯在他耳邊低低地說:

地委劉書記和胡部長來了。

哪個劉?

他一時競反應不過來。

然而,片刻之間他便明白了。最近,地、縣兩級領導班子又進行了一次大調整。據說白書記、郝省長都要榮調,張謙之也要異地交流,所以地縣班子調整也就很自然加快了步伐,起用了一批很年輕的同志。劉青因為是全省第一個在職博士,已被破格提拔為雅安地區的書記了。更令他吃驚的是,、胡玉山也下派到雅安,當了地委組織部長。看著這兩個後生鄭重地在岳丈遺像前一鞠躬、再鞠躬,又真誠地拉住他的手,狄小毛心裡彆扭,卻只好禮貌地送他們出來。

劉青說:老席書記真是個好人。我在華光時,還給老書記打過兩年水,後來還是老席書記把我推薦給楊旭書記的。

狄小毛很吃驚:你在華光呆過?可……你又不是華光人。

老長,其實我也算半個華光人,我父親在華光駐軍幹過箬年呢。

唔……

老長,今後有什麼事儘管說,工作上也希望您多指點著點。最近,我們地區正籌劃著一件大事,到時候您可一定要參加……而且現在玉山也來了我們地區,咱們更是成一家子了。哎,老長,您怎麼一句話也不和玉山說?劉青一邁說一邊忙著和眾人握手。

權力賦予人自信,也賦予人尊嚴。此刻的劉青,儼然已是一位位高權重、應付自如的大人物了,說起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