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都繞開這個問題,就是涉及的圈子太大太深了,王安石的初心是好的,但,只有好心,未必能辦得了好事。

趙構丟擲這個問題,就是要在心靈深處去觸動大家。說到底,還是一個權力、利益的再分配。有權欲,不是什麼壞事,要看你怎麼運用這個權力,為誰服務?“人民”這個概念,現在還沒有紮在他們心裡,你這個時候要去談“為人民服務”,可真是曲高和寡了。但以曲求直,不失為一個辦法。

歐陽珣看看趙鼎等人,眾人也是臉色紛紜不一,變幻莫定,看來都在心裡邊使勁兒在琢磨。

趙構不為所動,繼續往他們心裡“見血狠扎”,說道:“全美先生出仕為官較早,人中龍鳳,不可比擬。但請問全美先生,我大宋的官、職、差體系,可有直接深入黎明百姓一層?熙寧新法為何僅僅歷時十七年(自熙寧二年1069到元佑元年1086年),就退出歷史舞臺?”

這就要命了,大宋“三冗兩積”的沉痾,處廟堂之高的塔尖人物會不知?王安石變法之心早在宋仁宗趙禎一朝就已有謀劃,曾上書宋仁宗《上仁宗皇帝言事書》(即赫赫有名的《萬言書》),指出“有宋官吏,不才苟簡貪鄙之人,且多奸悍無賴之徒”、“科舉選士,恩蔭人子而進者,多無治世之道,少有濟民之才”……更一針見血道出“漢之張角,唐之黃巢,橫行天下,而所至將吏無敢與之抗者,二朝所亡,禍自此始。”難道煌煌大宋,就他王安石看得明白,懂得透徹?只有這麼一位明眼人?笑話!

無他,還是利益這塊蛋糕太大,沒有人敢動第一刀,饒是王介甫,也歷經仁宗、英宗、神宗三朝,才敢下手。但結局,呵呵,大家在歷史書上可以清楚知道的哦。

我們提起宋朝,往往想得最多的是“靖康恥”、“偏安恨”。可就是宋徽宗、欽宗二朝,Gdp總量佔世界的80%,你能說沒錢?玩去,一個城門小官,就比同期歐洲的貴族富有多了。可見,不是錢的問題。

我們單說軍隊,宋朝禁軍高峰期,曾經高達一百萬,水滸裡豹子頭林沖號稱“八十萬禁軍教頭”,不是沒有出處的。這裡有一個問題,宋朝的軍隊性質類似於僱傭軍,終身制。說穿了,你給錢,我辦事,而且都是拖家帶口,軍戶是不能改變的,不存在退役一說。一個國家最強有力的國家機器,單純建立在錢上,是致命的硬傷。錢多,貪腐;錢少,不幹;欠錢……呵呵,你試試,沒有臨陣叛變、背後捅刀,統兵之將就燒了高香了。

至於冗官之弊,不在於大宋養不起,根子在於沒有造血機能,像密密麻麻的螞蟥,都撲在大宋這龐大的身軀上,拼命的吸吮。大宋只出不進,入不敷出,架子還在,唬人的。一但空架子被看穿,不知道有多少虎狼之輩撲上來,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歐陽珣何嘗不知,但王爺發問,又不能不回答,斟酌再三,回道:“熙寧變革,王介甫不免操之過急,此其一也;州府官吏,多有掣肘之舉,鮮有卓力之心,此其二也;其三者,有些事情,珣也深感有不妥之處,但如何處置會更好,珣愚鈍。”

趙構對歐陽珣這個回答,還算滿意,起碼說明其深思熟慮過這個問題,從這個方面講,還算一個務實派。歐陽珣在試探趙構,趙構又何嘗不是在試探眾人心中真義。

趙構微微一笑,道:“全美先生但講無妨,大家不妨一起參詳參詳。”

歐陽珣繼續說道:“以‘青苗法’為例,韓稚圭(韓琦,字稚圭)講,此乃官放息錢,與民取利。珣也認為有所不妥。當年放貸,次年取利,如果風調雨順,還好,倘若逢旱澇天災,甚至顆粒無收,如何?二者,官府放貸,不論貧富,一律行之,上三戶與分封田,本無需放貸,也一併發放,可柴門小戶,往往略有不足,許多大戶趁機加貸,更是加重小戶負擔,導致牴觸者多矣。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