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馬車已到了屯馬鎮,往日車水馬龍的街市上,如今卻是冷冷清清,汙水遍地,幾隻野狗在馬路中間,為了一塊骨頭撕咬得不可開交,閒來無事的人們將雙手揣在袖口裡,饒有興趣地看著熱鬧。

來到一家小旅店,三人安頓下來,給馬添足草料,便來到街邊的小攤上,郭明達嘬嘬嘴唇很想喝上兩口,但一摸乾癟的口袋,他沒敢再聲張。吃下一碗酸辣可口的釀皮,他們便溜溜達達往回走。路邊的一塊石碑,突然引起了關東的注意,他走過去垂手肅立,過了好半天才表情凝重地說:“知道這是一塊什麼碑嗎?”

“不知道,上面連個字也沒有。”郭明達搖搖頭。

“是呀!你們哪裡會知道,連我自己幾乎都要忘記了,真是罪該萬死哪,這塊無字碑原本應該是紅的,那是幾十個戰士用鮮血染紅的呀。”關東用袖口擦去石碑上的塵土,情緒激動地說:“就是在這個地方,我們與國民黨殘餘勢力打了最後一仗,那一仗整整打了一天一夜,郭寶順就險些把骨頭埋在這裡。這才過了幾年哪,我們怎麼就把這些英雄忘得一乾二淨了呢。不應該,太不應該了,與這些烈士們相比,我們自己受一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呢……”關東不忍再說下去了。

郭明達覺得關東這些話似乎就是說給自己聽的。相處這麼久了,他還是頭一次聽關東講起自己的過去。

關東似乎猜出了郭明達的心思:“其實面對這些先烈們,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好好反思一下,我們的所作所為,對得起他們的在天之靈嗎?”

“是的,一個人要是成天只想著自己,那實在是太可憐了。”郭明達似乎是在告誡自己。

“說得好!說得好哇!等將來有一天,我一定要在這鎮子上重建一座英雄紀念碑,就建在前面那個高坡上,我要讓所有的人永遠記住先烈們的名字。”腳踩在了泥水裡,關東都全然不知,他只顧往前走,那副神情就像一個威武的將軍。

郭明達又想起了梁爺提起的那個關鬍子,他猛然意識到,老關也許就是那個傳奇人物。於是,他停下腳步問:“以前人們是不是叫你關鬍子?”

關東驚奇地打量著郭明達問:“誰告訴你的?我這個大號可沒幾個人知道。”

“您還記得有個叫梁根柱的人嗎?”

關東稍一猶豫,便立刻作答:“記得,當然記得。我至今還能清楚地說出戰場上每一個對手的姓名,包括他們部隊的番號。咦!你咋認得他呢?”

“何止是認識,我們的關係還相當密切呢。”郭明達推開宿舍的門。

“你是說他還活著?”關東的兩眼瞪得溜圓溜圓。

“活著,當然活著,而且還活得硬硬朗朗呢。”

“當年敗在我手下,他是一肚子不服氣呀,那傢伙不是個孬種,帶兵打仗有兩下子。哎!他現在在哪裡?”關東的思緒又回到了炮火紛飛的年代。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就在霍牧。”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一不留神關東的頭撞在了門框上。

“您老沒事吧?”水香忙問。

“沒事,沒事。”關東揉著腦門說。

“您緊張什麼?”

不想,郭明達的一句玩笑話,倒讓關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他焦躁不安地坐在床邊上,掏出一根菸,卻一連劃了幾根火柴也沒把煙點燃,一氣之下,他索性把菸捲扔在地下,用鞋底捻的稀爛,並自言自語地說:“要是見了梁根柱,我該說些什麼好呢?我總不能說我們推翻了蔣家王朝,建立了無產階級政權,我關東現在又被無產階級專政了……”

郭明達楞了一下,他深感自己剛才似乎有些唐突,不該在這個時候揭關東的瘡疤。

恰在此時,燈突然滅了,這讓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