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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努爾正蹲在那裡忙著擠牛奶,木桶夾在兩腿之間,兩隻手一上一下飛快地舞動,就像在跳歡快的“黑走馬”舞,乳液如一條白線吱吱地流進木桶裡,那動作熟練而輕巧,壓根兒看不出她已是有孕在身的人了。都說婆媳難和,可這對婆媳卻親如母女,只要一提起這個媳婦,塔貼的嘴總也合不上。老人最得意莫過這個媳婦了,人長得白白淨淨不說,眉宇間還有一顆米粒大的黑痣,銀花子說那叫美人痣。其實模樣倒是其次,不當吃又不當喝的,說得過去就行,主要是人勤兢,一天到頭就沒見她閒過,一家老小頭上戴的腳上穿的,還不到時候,就早早就給你預備好了。人老了話就多,話一多,難免就有個閃失,可輕了重了的,人家從不計較。
夕陽西下,晚霞如虹。樹冠上、山頂上、帳蓬上、奶牛的*上、牧狗的耳朵尖上、甚至連媳婦的手指上,都紅紅地染了一層。
第一章(6)
能跑馬趕車的大通鋪上,赤身*地躺了少說也有二、三十人,一股刺鼻的氣味嗆得人喘不過氣來,此起彼伏的鼾聲更是如雷貫耳。
屋門口的木架上高高掛著一盞馬燈,蚊蟲跟馬燈有仇似的,玻璃燈罩被撞得砰砰直響。藉著微弱的亮光,郭明達摸摸索索地總算在旮旯找著一個空鋪,他將手提箱當成枕頭便和衣而臥。剛躺下不久,鄰鋪的漢子突然翻身坐起來,嘴裡嘰裡咕嚕地說著什麼,郭明達只聽清楚其中一句:“死了,死了,都他媽死了,哈哈……”說完,漢子倒頭又扯起呼來。
漢子一句夢話,倒讓郭明達無法入睡了,那個“死”字,像一根刺深深地一下扎到了心裡,叫他喘口氣都感覺到疼痛難忍。
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郭明達背起行囊,匆匆趕往牧場醫院。
押送他的兩個民兵,本來就罵罵咧咧地不想出這趟苦差,車到了屯馬鎮,一見了酒瓶子,就再也邁不動步子了,他倆索性將這個累贅交給了拉草料的司機,代價是半瓶白酒。那個年月,往人堆裡扔塊石頭,砸中的十有*不是牛鬼就是蛇神,所以人們也就見多不怪了。
氣喘吁吁地爬上山坡,極目遠望,星星點點的的氈房,猶如掛在天邊的繁星。
“死了,死了,都他媽死了,哈哈哈……”昨晚那個漢子的囈語,突然又在耳邊迴響起來,郭明達不由打個寒噤。凜冽的山風撩起他的頭髮和衣禁,只要往前再走幾步縱身一躍,一切苦難就都解脫了……
哆哆嗦嗦地往崖邊挪幾步,郭明達又趕緊退縮回來,他兩腿一軟就坐在了石頭上。這麼活著有什麼意義?不如一死了之,郭明達呀郭明達,你難道就想這樣結束自己短暫的生命嗎?在生與死之間,這個年輕人似乎有些茫然了。
這個時候,從黛青色的群山後面,一輪紅日拱出半個腦袋來,就當郭明達驚訝之際,太陽掙脫了束縛,猛地一下躍上天空,徐徐抖摟開霓綵衣裳,濃霧像一塊大幕拉開,在一片氤氳之中,一個古樸而安謐的小鎮,赫然展現在眼前,一條曲曲彎彎的小河,將小鎮分成兩半兒,一幢幢木質結構的民宅,錯落有致的排列在河的兩岸,炊煙從各家各戶的屋頂上升起,又聚集到一起,低低地徘徊在樹梢之上。一座原木搭建的矮橋又將小鎮連為一體。在木橋中端用巨大的鵝卵石砌出的橋墩上,坐著一位很有些仙風道骨派頭的垂釣者,微風輕輕拂起他銀白的鬍鬚,陽光細細地勾勒出他的輪廓,就連長長的魚線都彷彿是一根金絲。
郭明達簡直無法相信,在一片荒蕪之中,怎麼會存在這樣一個宛如仙境的地方呢,心中的陰霾也似乎被磅礴而出的陽光碟機散。不!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