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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擠上一輛空調巴士,心情像採蘑菇的小兔子一樣好極了。現在若給我一張書桌,我可能毫不吝嗇地用上更多幹淨漂亮的字眼,譬如寶藍色、暖氣流、水星、白開水、臺北豆漿、用花籃和白布裝著的餐包、瓷制的維他命小子等等,這樣整篇小說就會顯得朝氣蓬勃。我樂意於在小說裡一個適當的時間地點,當我本人和小說主人公都很快樂時,安排他遇見另一份愛情。這份愛情事實上要真實自然一點,並比自生自滅的蒲公英更有生命力,隨處可撒下希望的種子並掙扎著不願服輸。我必須讓主人公在滿18以前能體會到浪漫相遇的樂趣,也讓我早已面黃肌瘦的激|情在這裡豐潤起來,讓我逃離現實躲避生活在美麗的文學創作中愛與被愛,以免在這樣與愛情針鋒相對的病態中滋生了對它的抗體。

而精緻的小說情節在現實生活中也並非不可能,把燈紅酒綠的長沙比喻成一瓶花俏的香檳並不過分,酒精含量不高卻極易醉人,在這個孕育著無數風花雪月的發展中城市的每個角落包括迪廳、電玩廳、茶坊、死衚衕、湘江大橋、超級市場,甚至校園,四處充斥著年齡不等社會背景不同的街頭少女和馬路求愛者,你若把他們全部歸入飛妹爛仔就錯了,雖然他(她)們中有不少都染髮、刺青、打三個以上的耳洞、和陌生人攀談、吃完炸雞腿後會吮吸手指,或早已不是處子之身,但起碼他們都是真愛的追尋者。他們有的確實不知道什麼是真愛,可是他們可以溫和地對待花童並不和他討價還價,也會孤獨地在黑夜的欄杆邊喝著可樂迎著風喃喃自語。這是我對自己的理想狀態,一直努力卻做不到只好在小說裡塑造一個以上述典型人物類似的男主人公,可寫來寫去還是被個人性格纏住不放,還是寫的我自己……一個熱衷於痛恨過去謝絕現在思考未來並擅長在寫作中大肆渲染婚前性行為的美妙而生活中被單車撞了又敢怒不敢言的小男生。

我把車窗吃力地推開啦啦啦地想:在這座時刻在爆炸在裝修在起化學作用的妖獸都市裡,我刻意製造一些戲劇性的情景描寫,應該不會有人覺得矯情吧。不過這個姿色平平但騷勁十足的城市如果連點戲劇性都沒有,就令我完全失去了存在於這個城市的意義,而少了這麼多驚喜與尖叫,那我遲早會向寧靜的生活妥協。當然我不滿書店裡那些索然無味的小說因為已經找不到像梁祝那麼五光十色的好故事了,整個文壇發瘋了似的列書目、出精品集、XX論戰炒作炒得稀哩哩嘩啦啦,就像一群小丑在引人注意的場所演一出令觀眾無可奈可的鬧劇。我要為此作出生理反應,但稍顯底氣不足,儘管我的小說被我的語言包裝得霹靂無敵但不同的讀者們會有不同的理論看法,大部分會給它冠以味同嚼蠟、文字邋塌、空洞無物等定語,或指責我把神聖芬芳的大學生活描繪成了葡京賭場、廢品回收站、紐約街頭,根本看不到理所當然的氣宇軒昂的大學生和兩鬢斑白的老教授。

但我會很堅持,這是當年學畫時透過從早上七點坐到晚上八點紋絲不動只是為了畫一個破罐子靜物圖還伴隨著美術老師的兇狠所鍛煉出的韌性,因為我頂禮膜拜地崇拜我的小說情節,我大膽地毫不保留地講述校園裡人心惶惶的焦急,對前途若有所思的渴望,還有苦中作樂的灰色喜劇。我要告訴不知實情的人們這個城市的巨大隱患不是毒品愛好者也不是環境汙染問題,而是一群變相苦惱的新青年,請大家都來關心他們。車子一顛簸。我回過神。是的我不該回過神,在假想的第二空間裡我完全可以任意編造一個適合我的完美結局,夢境和現實只隔一層透明的雕花玻璃,那幻影般的隔膜卻又是如此地堅韌不拔。我定定地坐著,我耳鳴的毛病復發了,已聽不清車上乘客的聲音只聽見一條全是波浪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