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姓什麼?」

小小的邱晴勇敢地答:「我不知道。」

曾伯母嚇一跳,「你姐姐也不知道?」

邱晴笑了,「她父親在內地,她不管我的事。」

那老式婦女驀然弄明白一件事,邱晴與邱雨不但沒有父親,且不同父親,這是什麼樣的家庭,這邱小芸是何等y亂的一個女子,而曾易生竟同邱家的女孩來往!她震驚過度,說不出話來。

邱晴冷眼看著曾伯母,有種痛快的感覺:你要打探,就坦白地告訴你好了,你受得了嗎?受不了活該。

曾太太真正嚇壞,趕返家中,即時警告兒子,以後不得與邱氏任何人交談來往,同時立定心思,要搬出去住。

邱晴同姐姐說:「曾易生的年紀其實比麥裕傑大,暑假後他就升大學了。」

邱雨轟然笑出來,「嘩,大學,小妹,別告訴我你也有此志向。」

邱晴木著臉答:「我不致於如此不自量力。」

邱雨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溫柔很溫柔,她說:「別擔心遙遠的事,我們的命運,早已註定。」

姐妹倆摟在一起,邱晴感覺到了姐姐柔軟的腰肢,溫暖的肌膚。

「來,把母親交給外婆,我們出去看部電影。」

邱晴跟在姐姐與姐姐男朋友身後,一聲不響,坐後座有坐後座的的好處,她是局外人,事不關己,做個旁觀者。

天熱,麥裕傑駕車時故意脫掉外衣,只穿一件汗衫背心,露出一背脊的紋身。

一條青色的龍,張牙舞爪盤在他肩膊上,邱晴很想拉開汗衫看個究竟,聽說他腰間刺著一隻栩栩如生的猛虎。

花紋太花,遠看不知就裡,還以為他穿著一件藍花衣裳。

他自前座遞一盒巧克力給邱晴,在倒後鏡裡看她,「你在想什麼?」

邱晴開啟糖盒子,取出一塊最大的塞進嘴裡,腮幫鼓鼓,沒有事比嘗到甜頭更令人滿足。

麥裕傑百忙中一向照顧她。

邱雨在前座揶揄妹妹:「一點兒貞節都沒有,但求生存,陌生男人隨口叫爸爸、哥哥。」

邱晴聽了非常傷心,姐姐不瞭解她。

一生到這世界上,她便決定生存,朱外婆這樣說她:「接生千百次,最小的嬰兒是你,不足月,才五磅,小小像只熱水瓶,面孔才梨子般大,但馬上大聲哭起來,我知道沒問題,這女嬰會在這黑暗的房間裡活下來。」第二章母親一星期後便恢復工作養家活兒,邱晴一直喝一種打塊的劣質奶粉。

邱雨繼續說下去,「要當心我的小妹,她沒有骨氣,只有目的。」

麥裕傑來解圍,「她不過只叫我一個人哥哥。」

「有其他的人,會讓你知道嗎?」

邱晴一聲不響。

「你別介意,」麥裕傑說,「你姐姐一張嘴壞,心裡挺疼你。」

邱晴毋需他的安慰,她太瞭解她的姐姐。

麥裕傑停好車子,披上外衣,帶著兩個妙齡女子軋進鬧市擁擠的戲院大堂,惹來若干艷羨目光。

立刻有地頭蟲拿著戲票來交給他,邱雨十分享受這種特殊待遇,顧盼自若起來。

邱晴不語,跟著他們進戲院。

燈一黑,邱晴窩進座位裡,舒舒服服地看起戲來,她可不管椅子是否爆爛毀壞,腳底下汽水罐甘蔗渣是否難以容忍,她一早懂得自得其樂。

看到感動之處,照樣落下淚來,戲裡女主角的遭遇其實並不比她們母女更慘更差,但生活一拖數十年,逐日過,再悲哀也會沖淡,戲濃縮在數十分鐘裡,感人肺腑。

戲院亙古是逃避現實的好地方。

燈一亮,散場了。

麥裕傑要帶她們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