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平心裡跳了一下,終於從動作的細節而不是單純的言語認識到這二人是情侶,名義上的兄弟,貨真價實的情侶。他拿過飯,回到應致治這邊坐下。木然地開啟蓋子,又是一慟,應致治和任亦還有著千真萬確的血緣關係。除了天然而然的接受,沒有其它能讓他好過一點的辦法。

應致治沒有打針的左手怯生生伸過來,似乎想拉他,但是半途便停住了。

林清平左手端飯盒,右手夾著筷子,以這樣的姿勢低頭回看。他發誓從未見過對方流露出類似的表情——可憐的、無辜的,那雙大眼睛持續不眨眼的凝視令人產生將要流淚的錯覺,如同夏日清晨荷花瓣上露珠將墜未墜的那一瞬。而那張蒼白的面孔所顯示出的脆弱,是一馬平川的草原可以任意踐踏的不設防。他必須承認自己被觸動了,但是隨即竟對應致治惱怒起來。惱他因為別的人而忐忑,惱他不愛他。

在心裡冷笑一聲,自大地安慰自己,這已經是對方不愛自己的報復。這種念頭一出,不禁為之一驚。林清平趕緊回過頭,狠狠地調整著面部表情,生怕被看出什麼。狹隘而粗鄙的想法,也是愛情無法拒絕的饋贈。

室內一時間不再有人說話,只有此起彼伏的咀嚼聲,陷入了奇異的寂靜中。

“夠了,吃不下了。”任亦輕輕說,然後將自己摔在搖起的床上,似乎被撐到。“等醫生放行,Allen你到我們家養病吧,林清平你也一起來。”

任亞剜了他一眼,竟忍住沒說刻薄話。

林清平霎時間氣血上湧,幾乎眼前一黑,“不去!”只他自己清楚這兩個字的背後藏著多少氣憤難聽的話。

遭到拒絕似乎在任亦的意料中,也沒有跟他多說,只是望著應致治的方向,“Allen?”

應致治沒有立刻說NO已經叫人錯愕,一直沒有回答似在猶疑。就在林清平認為他最終還是會拒絕的時候,他卻答應了。

林清平心中有些微的不解,但是滔天的怒意將其映襯的微不足道。左手用力捏著飯盒,幾乎使之變形。他壓住心中的不平,用眼神質問,應致治再次露出那種無辜的眼神,來祈求諒解。

他聽見他又說了一聲好。便更加明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無地位。

緊接著感到詫異和悲哀的竟是他自己的舉動。他兇狠地站起,手中捏著一次性飯盒,默默無言,徑直出了病房門,更像某種意義上的落荒而逃。

而過了此時此地,十足細微的心情也變的微不足道。他不願意,也並沒有辦法,除非能夠硬下心腸一走了之。回到賓館將二人的東西收拾歸置,推著單車下到大廳,退了房。任亦的身體沒有大礙,第二天就回家去了,那輛單車也被他牽回自家車庫放著。他則在病房中住下,日日夜夜地陪著應致治整整五天。

應致治在他面前顯而易見地沉默了,好像沒有辦法面對他似的。每每有眼神接觸,便像踩到圖釘般跳開。林清平猜測他已經明白自己知道了曾經發生在英國的事。他本可以令他更加絕望、更加死心,但是忌憚著一旦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也就再也沒了屬於他的機會了。

雨永遠在下,如同天地生來的配備。林清平扶著應致治走出醫院門口,等了半小時都沒有打到車。“喊你哥哥來接。”

應致治看著外面的雨,避開了他的目光,“我們走過去,他們住的很近。”

林清平輕‘哼’一聲,惹得對方被蟄了似的微微瑟縮一下。他有些見不得他這樣,隨即右手攬住他的肩,左手撐著傘,下到雨中去。

應致治躺太久,身體發虛,走了沒多久就大喘氣。

“有沒有近路?”

“過橋比較近。”

林清平指著路邊花圃的臺子,“站上去。”

“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