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薇難以辨別他這番簡短的三個字是否帶著不耐。

她用鼻音單字回應。

謝懷雋拾起她交疊在膝上的右手,輕輕按揉。

他眼簾沒掀起一下,淡聲說:“過來點兒。”

倪薇沒動,不過腳有點麻了。

謝懷雋將扶手掀起放後,牽過她的手,藉著頂光,仔細檢視淤青。

“我今天的確想一個人打球,沒有顧上你,是我的問題,不過我也以為,你更想自己一個人獨處。”謝懷雋緩聲解釋。

聽到前半句,倪薇內心又升起了火種,可是聽到後半句,她只能彆彆扭扭地打補丁:“……在陌生環境,我才不想一個人待著。”

而且我真的,是來找你玩的。

“我現在知道了。”謝懷雋掀眼看她,指腹輕摁掌心,“會不會太晚。”

倪薇心裡想點頭,但給面子的搖頭了。

給面子。

她小聲嘟囔:“以後不可以這樣了。”

儼然一副大教育家。

謝懷雋像上次一般,輕輕握著她的手,嗯了下:“不會了。”

轎車駛向黑暗的隧道,正在通往市區。

靜靜聽了一路的崔文林,不由得看眼後視鏡裡的倆人。

跟從謝總多年,從剛入職到現在,崔文林鮮少見過私生活上的他,遑論今日的情緒外露。

謝總每月都會花時間去看望二老,但每次態度都極其平淡,溫和的挑不出錯。

在他身上,崔文林極少見他被家庭、被親屬牽絆的模樣,更多的是商場上的雷厲風行,沉穩冷靜,就像是一架被精心調配好的機器,該做什麼做什麼,適當的親和,也是在把控之內。

可能每個精英式教育下的優等生,都無一例外是這樣的,面對攀附的親戚、嚴厲的父輩、圓滑的合作方,都能擁有一套應對的最優答案。

但像倪薇這樣,有些孩子氣、有些不講理、讓人捉摸不透的小侄女,並不會有標準解析。

他會疏忽,因此需要更耐心;他會不解,因此又要深入理解,以不太合標、不那麼平穩的姿態面對。

因為嚴陽博的話,其實今天謝總的心情並沒那麼好。

而一點點出乎意料的事情,好像就能輕易扭轉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轎車停到了一處高檔公寓樓門口。

明天謝懷雋還有董事會要開,之後的行程也是被排滿的,現在已經太晚,先送他抵達目的地也是理所應當。

倪薇已經睡熟了,至少從半個小時前就是。

她依舊不肯使用那隻柔軟的靠枕,執拗的挽著他的臂彎,以皺巴巴的眉眼入睡。

謝懷雋以為她是在報復,但這麼揣測一個小朋友,沒必要。

司機已經開了門,有冷風灌入。

謝懷雋偏過頭,看了眼肩邊的小姑娘。

她的嚴睫上還綴著幾點淚珠,眉頭不再緊皺,但手是不松的。

他總是沒法對她生氣,今天淤積心底的氣也因為一通莫名其妙、幼稚可笑的談話煙消雲散。

他想,她好像也不願鬆開他。

謝懷雋默了默,起身時,聽到了倪薇不太真切的夢囈。

像樹袋熊。

謝懷雋站在車旁,依舊被牽制之時想著。即便他沒有真正在動物園見過,僅僅在紀錄片上看到過樹袋熊。

他忽然覺得,自己是該抱一抱這個親身接觸的樹袋熊。

謝懷雋傾身,另一隻臂彎繞過她腿窩,輕輕地、默不作聲地抱起。

真正抱在懷裡,謝懷雋只想到一句話。

她是那樣的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