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弄堂兩邊,是一幢幢緊挨著的老式樓房,樓房的牆面或者已斑駁,或者被爬山虎遮住了斑駁。

牆面上的窗戶裡,一根根竹竿從中探出,上面掛著男人的汗衫短褲,女人的胸罩花裙,間或還有一條條小孩子的尿布。有水珠從尿布上滴下,正好落進下面擺放著的麻將桌上,於是便傳來一陣嗓音尖利的謾罵聲——

“死老頭子作死啦!會不會晾衣服啦!弄到老孃的茶杯裡去了!”

“你就知道搓麻將,寶寶哭了你知道吧,你個臭婆娘!”

“要死了,敢罵我!”

“哇——哇——哇——”

這裡是容城的西南,一個遠離整個城市繁華圈的地方,擁擠、雜亂、嘈雜是這裡的特色,幾乎每一個走出去的人都不願意回到這個地方,可是就算再不願,有的人也不得不回來。

洛平安走在擁堵的弄堂,心中莫名壓抑。

“哎呀,平安回來啦。”有熟人跟她打招呼,是個中年婦人。

洛平安禮貌應了聲,“陳阿姨好。”

“呦,又變漂亮了嘛。”陳阿姨看上去與她格外親近。

洛平安卻笑笑,沒有再回答。果然,還沒走遠,便聽到那陳阿姨與人壓低了嗓音的說話聲——

“說是大半年沒回來了,誰知道在外面幹什麼……”

難聽的話聽在耳裡,洛平安卻不為所動,這人與龔姨是脾性相投的好牌友,又能說出什麼好話來。

龔姨,龔雪娟,也就是她的後媽。

……

走到弄堂末底,拐個彎,就是自己的家。掏出鑰匙想要開門,卻發現門怎麼也打不開了,仔細一看,卻見門鎖不知什麼時候被換了。

“爸,在家麼?”洛平安喊道。

好一會兒裡面才傳來動靜,吱嘎一聲門開啟,骨瘦如柴的洛家興拄著柺杖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平安,你怎麼回來了?”洛家興睜大眼睛,似乎很好奇女兒的回來。

洛平安笑笑,“放暑假了,學校要搬宿舍,我把用不著的東西帶回來了。”

經她這麼一說,洛家興才注意到女兒身後那隻看上去就無比沉重的行李箱,“來來,你快進屋,我來幫你拿。”

“不用,爸,你進去歇著吧。”洛平安看著父親短褲底下露出的皮包骨頭的腿,說道。

洛家興嘆了一口氣,只好看著女兒自己把箱子吃力的搬進屋。

洛家興原本不瘦,可是這幾年生病,把全身上下的肉幾乎都要熬盡了。

洛平安把箱子搬進屋,見裡面沒人,便猜想後媽龔姨大概又是出去打麻將了,至於同父異母的弟弟洛成功,只怕又不知到哪鬼混去了。

拖著箱子徑自走向一個房間,推開門,卻愣住了。

這間房間原本是她的,裡面擺著她的床、她的書桌跟她的櫃子,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有的,只是一排嶄新的壁櫥,以及一堆凌亂的雜物。

洛平安回過頭,看著自己的父親。

洛家興拄著柺杖正跟過來,見著女兒望著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翕動了下嘴巴剛要解釋,卻聽背後傳來了聲音——

“哎呀,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我們家大小姐回來了!”說話的正是龔雪娟。

這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燙著時髦的捲髮,塗著濃豔的口紅,眼角眉梢是看得出的精明市儈,脖子裡空心的黃金項鍊、胳膊肘裡夾著的高仿名貴拎包更是彰顯著她的愛慕虛榮。

此刻她踩著高跟鞋走到洛家興身側,上上下下打量了洛平安一番後,撇嘴道:“越來越會打扮了麼!這身連衣裙是新買的吧!”

洛平安只叫了聲,並不應答。

她知道龔雪娟是從牌桌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