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几紛紜況據梧,了無依傍是吾徒;

不須更襲龔開法,兒背圖成汗血駒。(無幾)

不愛長檠愛短檠,誰救駝坐數魚更;

十方昏暗燈何用,留取心光伴月明。(無燈)

舊時端歙幾雲腴,片罐親磨墨亦濡;

莫逆硯田無惡歲,今年窮到硯全無。(無硯)

手挈方壺日乞漿,點茶風韻已全忘;

縱教留得龔春在,獄吏前頭不敢當。(無茗器)

北海尊前亦屢空,放言吉利論英雄;

餘生似酒從渠瀉,拼付囚中更病中。(無酒,時身體劣極)

難全性命書何用,粗解文章盜亦知;

自我讀書半袁豹,並時誰是庾元規。(無書)

也許是梁鴻志風雅生活慣了,如今沒床的日子,他還以東坡自比,但我想梁鴻志是在傳統文化里長大的,最痛苦的莫過於無書無酒的日子。楊絳在《幹校六記》裡寫她和錢鍾書路過一個菜園,楊絳指著一個看菜人的窩棚說:“給咱們這樣一個棚,咱們就住下,行嗎?”錢鍾書認真想了一下說:“沒有書。”

真的,對一個文人來說,什麼物質享受,全都罷得;沒有書卻不好過日子。梁鴻志在監獄懷念獄外的茶具,那豈可得乎。李斯被腰斬前,曾對著一起奔赴黃泉的兒子,追憶起當年領著孩子們,牽著咻咻嘶叫的獵狗,出上蔡東門,在秋日衰草叢中,追逐成群狡兔的無憂歲月。“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用在梁鴻志身上,悲涼仍在。

梁鴻志臨死前,獄中自看守到同牢案犯,索詩索字,他一概應承,在早晨,在燈下,像趕路,有時他從懷裡拿出只有二歲的*的照片,以及他的老師贈的玉器,反覆把玩,特別是對著小女照片,喃喃自語:“這麼一點點,什麼時候長大?長大了也沒有父親了……”

然後老淚縱橫,在處死前,梁鴻志夢到自己脖子上的一顆紅痣突然消失,醒來後驚疑不定難以入睡,次日果然被告知立刻執行槍決。臨刑前在法庭寫遺囑,一連懸腕寫了十幾張紙,但看看手錶,馬上擲筆而起,對法官說“快十二點了,不敢誤法官用飯——”於是對法警說:“走吧,謝謝你們。”

最後仍是風雅依舊,徐徐吟哦著:“年到六十四,行步移法場……”一語未完,槍聲使他的詩成了無法完成的絕句。

三姓家奴(1)

說石友三是三姓家奴是比照呂布。在《三國演義》裡,有這樣的話品藻呂布:馬中赤兔,人中呂布。但還有一句話說到了呂布的骨頭:三姓家奴。

京劇裡有一出著名的傳統戲《白門樓》,說英雄末路,呂布兵敗落入曹操手中被吊死在白門樓,但呂布把自己失敗的緣由歸罪於貂蟬。其實呂布反反覆覆,屢次更換主子,也沒有什麼不對,只是他的手段太絕,違背了做人的基本道德甚至叢林法則,這才是最後連劉備這個大耳賊也不給他幫言的緣故,只淡淡一句話就送了他的命。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呂布也可以說是個賣藝者,他的一枝方天畫戟打敗天下英雄,應該算作一個職業殺手,敬業的漢子,但我們在他身上,很少看到儒家的那種規範。他是個未經中原文化濡染的西北人,來自西北黃土高原的溝溝壑壑,恣情任性,有點頑童的性格。我們看劉關張所謂“三英戰呂布”,也不過是打個平手;在袁曹的諸侯聯軍陣前,他也是驕傲地來往馳騁,高聲叫陣,一會兒連殺數將,斬斷這個手腕,一會兒打得那個連連吐血,驍勇如此,要論性格的多彩,確實遠勝關雲長、趙子龍多矣!

也許應了那句話,是大英雄自本色!雖然呂布被勒死,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