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不是過去的那個人了。

他可以仗劍斬邪魔、可以衝破寒天陣求來靈丹妙藥,可是他沒有辦法回溯時光,將那個消失在歲月變遷之中的潤娘找回來。

「我求你放我回去,我的孩子不能沒有母親,求你——」她跪倒在他腳邊哀哀哭泣,而他聽著這哭聲,漸漸的自己也很想流淚。風箏的線要斷了,這世上再沒有誰願意拉住他。

他將不死藥送到了她的手裡,連同著十年來的艱苦與委屈。有了不死藥她就可以長久的陪伴著他。可是,她拒絕了。那麼凡間帝王將相追逐過長生不死,而她只在短暫的猶豫後便將這個機會推開。

「人雖然僅有百年壽數,親友摯愛在側也能活得有滋有味。若是形單影隻,長生不死也是無趣。」

就如同他的師父一般,她選擇以死亡的方式來離開他。沒有人想要陪著他。師父輕飄飄的拋下了一切,而寧潤娘心裡只有她的丈夫與兒子。樂和忍不住冷笑,笑得狀若癲狂,笑他這十年的風霜究竟是為了什麼。

寧潤娘後來漸漸不哭了,卻是在暗中謀劃著名出逃。但是凡人的那一點手段怎麼瞞得過他,他沒有刻意去追查都發現了這些凡人在偷偷造船,並且拿走了他師父的本命劍打算出海。寧潤娘悄悄聯絡了丈夫,預備要在楊帆那天跟著他一塊走。

他坐在祁峰的山崖邊吹著徹骨的寒風,心想,凡人真是心狠啊,發誓要絕情,那便真的半點舊情也不會認。

寧潤娘顧惜自己的丈夫、兒子、同族,怎麼就不願意顧惜他?

在這世上她還有如此多可以在意的人,憑什麼他卻沒有?

他孤獨,那麼她也休想身邊有親友環繞。十年前他們之間沒有第三個人,十年後也不該有。

從那個時候開始,樂和便瘋了。他的心魔並非滋生於寧潤娘身死之後,而是在他離開浮柔島的十年間如種子一般種下,在物是人非的困惑中萌芽,用孤寂、嫉恨、恨毒灌溉而成。

他守在師父的榻前,看著這個老人最終停止了呼吸。雲墟閉眼的那一刻,他好似聽見了狂風呼嘯過峽谷的聲音。師兄將海妖引上了岸,那些妖魔其實原本的目的是想要湧來懾峰對付他的——至於凡人的棲息地,呵,師兄最多是將那些凡人當做蟲子一般厭惡,怎會在奪取掌門之位的關鍵時候還騰出手去對付他們?

是他,樂和,將海妖們引向了祁峰。

十年前他救了他們,十年後他毀了他們。

只是他算錯了一步,潤娘也死了。

他將潤娘藏在祁峰山巔的安全之所,任何妖魔都難以靠近。可是她卻莫名其妙的從藏身之地逃出,被妖魔逼著墜崖,最終落入了蜃怪的口中。

風箏的線徹底斷了。

崩潰之中的樂和跟隨著寧潤娘躍入了蜃怪的口中——他其實未必是想救她,他朝著她伸出手去,或許是想要挽回些什麼,比如說曾經的感情、比如說昔日的良知。

蜃怪的貝殼合上,他們一同陷入了黑暗。發生了什麼樂和記不大清楚了,血肉被腐化的感覺很疼很疼。他開始試著掙扎,掙扎之中他迷迷糊糊的想起了從金母手中求來的「蟬蛻」,在本能的驅使下,他吞下了那丸藥。

蟬蛻之所以名為蟬蛻,是說服下此藥者,渾身肌骨都將重新生長,這樣一來壞朽的軀體便能夠煥然重生。他在巨蚌體內吃下了蟬蛻,被消融的靜脈再度復甦、斷裂的骨骼重新拼接。同時他在掙扎中也重傷了巨蚌,於是最後不知怎的,他竟與這隻巨蚌長在了一起。

從那之後,他便成了蜃怪,蜃怪即是樂和。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從巨殼中走出,身上的法力還在,他重新變化成以前的模樣回到岸上,這時師兄姊們的混戰已經結束,他的同門一個也沒活下來。島上剩餘的弟子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