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術精的可以當車伕、驛卒,識字的可以給官府充當文辦吏員,甚至懂滿文的滿人士子還可以入國史館,協助整理滿文老檔,女人則多去醫護慈善事業作工,這些工作都可以充抵勞役。還有一些補貼。雖然所得不能跟“正式工”相比,但總比每年一個月,男人搬磚砸石。修路造橋,女人洗衣做飯伺候人體面多了。在遼東,就有不少滿人自願接受發遣。當嚮導和牙人,協助鏢局和軍方探查深山老林裡的地勢人情。

在百業待興的東洲也有不少滿人,當地對這些人的使用方針更傾向於各盡所長。阿桂選擇了當蒙學助教,也就是不享受夫子待遇的夫子。當然,蒙學自會嚴密監視他的教學,絕不會容許他如本土北方某些腐儒夫子一樣,藉機宣講《康熙聖訓》一類的東西。

阿桂的三個妻妾入了育嬰所,兩個兒子入了義勇當輔兵。小女兒入了蒙學,看似一家人都嚴密置於官府掌控之下,阿桂還得一旬教學九天,一月去一次鄉公所滿人事務處報備行至,一季度參加一次滿人自新宣講會,可看看自家那一頃田地和三進小院,以及一家人日日都能聚首。鄉親鄰里也熱絡來往,沒什麼仇恨鄙視之心,阿桂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如範浦歸所言,東洲沒有興趣深挖滿人背景,只比照大判廷通行法文辦事。阿桂編造的來歷已載於籍檔。除非有人從建州朝鮮一路追查到韓國,再跨洋查到東洲,或者他自己吐出實情,否則沒人相信,那個中興大清的武衛軍將領,末代滿人英雄,沒在建州朝鮮的權爭中亡故,而是遁到了東洲隱世。

話又說回來,就算阿桂自己說出身份,估計也不敢有人相信。範浦歸當初收容他時,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八月將至,下午四時,豔陽正灼人。蒙學課畢,阿桂牽著自己七歲的小女兒出了校舍,準備回家。他家就在浦洲城南三十里處的白狼鄉,鄉里有三百來戶農人,每戶都是擁有一兩頃田的農莊主。鄉里通往浦洲城的大道邊成了鄉人集會之地,來自浦州城中的商人在這裡收購農莊作物和牲畜,一些家眷以及小買賣人立起攤子,售賣百貨雜物,鄉公所和蒙學、天廟等設施也都在這裡,匯成一個混雜著寧靜和熱鬧的小城鎮。

因鄉得名,這裡就叫白狼集。白狼一名還源於當初這裡有狼群出沒,在集子中心那座山坡下的狼穴裡,還掏出了一窩白狼崽。現在白狼在浦州虎豹館裡養老,狼穴所在的山坡也建起了天廟。

阿桂的家在白狼集西面十里處,背靠大山,爬上山巔,就能望見無盡大海,讓阿桂一家非常滿意。這處農莊的舊主得了金礦的份子,遷到浦洲灣東面,另開了一座十多頃的農莊,這裡疏於打理,以八十兩的“高價”,連田帶屋子賣給了阿桂,當時阿桂驚得還以為遇上了騙子。

八十兩……在本土別說買一頃田,能買下那三進小院裡的一進就算是撿便宜了。過契的鄉商正說這已是白狼鄉最貴的一處產業,只論一頃田的話,就算是熟田,也賣不到三十兩,阿桂才明白範浦歸對他說的“人最貴,地最賤”是個什麼情形。

離家十里,阿桂當然不會走著回去,學舍門側就是一座馬廄,牽了自己那匹膘肥體壯的坐騎,將女兒抱上馬鞍,再嫻熟地踏鐙上馬。父女倆朝正走向“校車”的其他學生打了個招呼,策馬緩行。

不必用“滿人都擅騎術”的幌子遮掩,阿桂對浦洲最滿意的一樁事就是:無馬不行。整個浦洲雖已有十二萬人,可浦洲踞地方圓數十萬裡,地曠人稀至極。浦洲人的生活工作來往距離往往遠至百里,沒有馬根本就挪不動步。

靠著跟黎人的來往,浦洲乃至整個東洲的養馬業很快就發展起來,男女老少都精於騎術,東洲都護府所屬的紅衣步兵也沾光成了騎兵。阿桂這點騎術,在浦洲已根本不起眼了。

這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