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陳大勝依舊認真的與他添水,平慎無奈,只能弓腰雙手扶杯,連連的致謝。

他這個樣子都把陳大勝逗笑了。

還想起從前一事便對平慎道:「從前家窮,地也是佃人家裡長家的,那時候家裡想吃點柴米油鹽,就靠著壟邊的地方種些雜菜吃……」

平慎就趕緊說不易,陳大勝卻搖搖頭說:「嗨,這幾年我常常會想,我這前二十年,最得意最快樂的日子,便是在家裡那些窮日子。現在便是吃金吞銀,也沒那時候快活!」

平慎不知道他是何意,便不說話,只認真聽著。

陳大勝又道:「我是說與你們這些掌櫃打交道的事兒,那時候家裡收了雜菜並不敢多吃,要曬乾了賣給城裡的酒樓換幾個零用,我記的,七歲吧……」陳大勝聲音飄了一下道:「對,七歲!我才在酒樓裡見到了豆腐,我記得可清楚了,當時大掌櫃把豆腐叫白玉羹,八個子兒吃一碗,還能體體面面坐店裡靠窗的位置吃。

那位置極好,坐下可看到我老家江面上最好瞧的船孃,那時候我大哥就說了,從此以後若有了錢,就要去酒樓坐坐,再花上八個大子兒敞亮的吃上一碗,可惜等他存夠錢了,那掌櫃卻嫌棄他衣裳太破,又是慣熟賣菜人家的小子,就把豆腐端出來,讓他蹲在店的窗下吃……我記的可清楚了,我哥那麼大的個子,就邊吃邊哭。」

平慎就態度卑微的聽著,聽到陳大勝講了一件這樣的事情,他也不知該如何如何評價,就臉頰漲紅的說:「那不是買賣人,實在的買賣人不做這事兒!我們行裡最忌諱這些的,常說欺客的就是個低等棚兒的架子,他立不起二層樓的。」

陳大勝笑笑:「平掌櫃說的是,後來我家的菜寧願少賺幾個都不賣給他了。」

平慎對燕京富貴人自然瞭解,這位陳侯出身契約奴,他也是清楚的。

生意人賣嘴是個基礎功夫,如此他便笑著點點頭道:「就該是這個報應的。從前我聽家裡老人也說過,一般大富貴必要經受三災三劫,侯爺而今富貴加身,再想想從前受的那些罪,那亦不過是渡劫而已,年少吃點苦頭其實都是好事兒。」

他說完端起茶杯,先認真的看了看,又喝了一口,品品嚥下才讚嘆到:「此茶湯清透,聞之香氣似有若無,飲一口滿喉回香,可是今年明前南四郡的貢茶?」

陳大勝倒是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便錯愕道:「是麼?還有這般多的說法?我也不知的,這還是上月鄭阿蠻給的,是好茶麼?那我可欠了人家人情了。」

平慎嘆息:「何止好茶,百貫求不到一兩的好東西啊。」

說完他又端起茶杯珍惜的品了起來,陳大勝看他愛喝,便又幫他斟滿,還笑著說:「我這出身,能認個字兒便是不易了,什麼好茶好酒對我來說都一樣的,解渴消愁而已。咱的好日子也就是這一年半載,來到燕京才知什麼香啊,茶啊,酒啊,總要有個說道的,平掌櫃見識多廣,一口下去便知道這玩意兒的出處,這著實就了不起了,好本事!」

說完他也敞亮,直接把那把劣質的茶壺推了過去,隨便平掌櫃喝。

他這茶壺,街口瓷器店買了三十個粗瓷大碗,老闆順手送給的搭件兒,錢都沒要。

平慎是個愛茶的,還有個茶痴的雅號。

他看到這位小祖宗直接把茶壺推到面前,便笑了,感恩一般接過茶壺也不倒水,倒是玩起這把破茶壺來了。

賞玩一會他才抬臉對陳大勝笑著說:「嘿嘿,想賣個好價格,便得給這些物事一些來歷,一些說道,不然,貴人們怎麼會出高價?其實到了您這位置,就返璞歸真!誰都不敢在您這尊真神面前裝樣兒,如此茶便是茶了,酒便是酒了,香便是香了,歸其本源,便本該解渴,消愁,去晦而已。」

平慎說完放下茶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