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鐸在院子門口站了許久,方才進去。

鳳鸞正領著孩子們在醃製蘿蔔,讓廚娘切好,然後擺了一桌子的調料,各種搭配開始醃製,她捋著袖子,很是認真的模樣。穿得是七成新鵝黃色細絹外衫,杏黃色的百褶撒花裙,卻配月白腰帶,明媚鮮妍中又多了一份清雅。烏黑的青絲斜斜挽起,因為挽得松,有一縷碎髮從鬢角滑了下來。

蕭鐸上前,想要替她把那抹頭髮給掛上去。

鳳鸞猛地抬頭見到他,“王爺。”然後看著他舉到半空的手和動作,心下了然,用手背把頭髮掛好,淡淡道:“我醃蘿蔔吃,王爺去旁邊歇著罷。”

婥姐兒拎了一個蘿蔔玩兒,遞出去問道:“父王,好不好看?”

昊哥兒搶先道:“我的好看。”

兩個孩子纏著蕭鐸,熱鬧起來,根本就不能清清靜靜說話,只得先陪他們,但是眼角卻掃過鳳鸞,有意無意,她趁著拿調料的動作,繞到桌子另一頭去了。

這說明,她不想讓自己碰到。

而吃飯的時候,鳳鸞視線只落在兩個孩子身上,更說明了這一點,有時候身體的動作比言語和表情更誠實,更能折射人的內心。

蕭鐸當然明白自己辦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雖然消弭了疑心,但代價卻是把她徹底推開了。特別是細細觀察,她的臉上沒有絲毫劫後餘生的喜悅,根本不談時疫的事,心下明白,多半她已經求證過內情了。

兩人的靜默氣場很快瀰漫開來,屋子裡,除了婥姐兒和昊哥兒還不懂事,丫頭們都是戰戰兢兢的,一個個表情緊繃,連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吃晚飯,大小朱氏趕緊把龍鳳胎給抱走了。

終於到了彼此面對的時間。

“阿鸞……”

“王爺。”鳳鸞掐斷話頭,“我沒有害你的心,已經給你解釋過,證明過,也被你用所謂的時疫檢驗過了。”她禾眉微蹙,“這一茬糟心事實在不想多談,但凡王爺心裡還有一份為我著想,讓我清靜,往後就不要再提了。”

蕭鐸的話,全部都被她給堵了回去。

所謂“但凡王爺心裡還有一份為我著想,讓我清靜,往後就不要再提了”,若是再拉拉扯扯的,便是故意給彼此找不痛快了。

比起發火,完全不想和談則更棘手一些。

蕭鐸並沒有太好的緩解辦法,道歉、賠禮、許諾,都顯得輕飄飄的,沒有份量。可是也不能一直這麼捂著,捂久了,那不就成了膿包了嗎?

“對不起。”他還是用了這個開頭,“我知道,說這麼一句是沒有意義的。”

“王爺。”鳳鸞站起身冷笑,“王爺非要逼著我原諒你是嗎?那我現在就原諒你,行嗎?還是我給王爺寫一張保證書,保證以後再也生氣?王爺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不用再繞那麼多圈子了。”

“你別這樣。”蕭鐸怕把她真的給氣壞了,只得壓下不提,轉而道:“是因為外面的時局太亂,大家嚷嚷著要立儲,人心是最難控制的,保不齊我的下屬或者我的對手,就來一本摺子上去,我不得不借著時疫躲避一下。”

“呵。”鳳鸞笑了,“那我呢?是附帶被王爺檢驗一下了。”

“是我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鳳鸞譏諷道:“說的好輕巧啊。換做我,也假裝病得要死了,哄騙王爺不說,還讓人對王爺的飲食做手腳,說王爺你也要死了,然後再看看只剩下一碗藥的時候,你會不會給我。”她問:“你覺得行嗎?說得過去嗎?”

一切都只是一個騙局。

自己的擔心,自己的驚慌,自己的痛苦抉擇,想著孩子們有可能失去母親,那種鑽心的折磨,最後都變成了一場鬧劇,一個大笑話。

“阿鸞。”蕭鐸什麼都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