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起我……”

“不!章遺世,你別這樣!沒誰瞧不起你,我是自愧弗如,怕委屈了你。我……”

“你可不可以不說這話?我曉得你是搪塞敷衍!”

“我白皪如有半句假話,就不得好死!”我急了,“女人一過四十歲,在某種意義上講已不成其為女人啦!章遺世,你明白不明白?你是搞醫的呀!你應該找一個年青的伴侶,可以留下希望……”

“住口!你給我住口!”章遺世像頭髮怒的雄獅,微隆的眉弓更突了,明亮的眼睛迸出火星,通關的鼻子噴著粗氣,略長的寸頭根根直堅,“我要的是愛人,不是狹義的女人,更不是具有某種生理功能的機器或者工具!你懂不懂?”

“那羅鳳玲哪樣不好?她的心思難道你不明白?為什麼……”

“關於這個問題,還是你回答合適。你的答案應該更準確。”章遺世又喝下一杯酒。

“你……”我又是急又是氣,卻又不知如何才好,“不要!不要喝了!”

“白皪,白皪!在最沒有人性的日子裡,你很講究人性,在最殘酷無情的時候,你極富人情味。而在人性得以復歸,人情得以返璞之際,你卻又鐵心石腸,你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不是你,不,不可理喻的也許是我自己。我為什麼自作多情?情,情為何物?你無影無形,卻強大無比;你可以使人聰明,又能夠叫人愚蠢;你可以把人送上天堂,又能夠將人打入地獄。情,情為何物?情為何物!”章遺世一邊說一邊抓住酒瓶子口對口地猛喝起來。

這時我說什麼也沒有用,章遺世似乎根本就聽不見我說話。他瘋了,他肯定瘋了!我奮力奪下了張遺世手中的酒瓶子。

“拿酒來!拿酒!”

“章遺世!你這算什麼呀?”我將酒瓶子摔到地上。一聲爆響,滿地翡翠。

章遺世伏在桌子上,孩子似地嗚嗚地哭了。

我叫過服務員結了賬,扶著章遺世出了酒樓。

章遺世一路趔趄,好不容易走到他的“桑塔納”跟前,他的手已經掏不出車鑰匙了。

我叫了輛計程車,和司機一起把他弄上了車,朝興海灣開去……

五 情為何物 方舟難渡痴迷客(四)

所幸我大概記得章遺世他們局裡剛獎勵給他的濱海花園別墅的方位,就大著膽子摸索過去。還好,這地方不大,總計不過十幢小樓,所以,很快地就找到了他的家。那是一棟帶車庫的二層小獨樓,歐式風格。外型很漂亮。我摸出他腰間的鑰匙,開啟了門,和司機兩個人把他架了上去,抬上床,脫掉鞋子,然後給司機付了錢。我坐在沙發上喘氣,心想也不知道章遺世會不會有問題,先留下來看看吧。我打量他的客廳,那是個大方廳,四壁徒空,屋裡也沒有什麼陳設,只有幾個大沙發和兩個茶几擺在廳中央,沙發後面對著大門有個大畫板,上面是一幅油彩未乾的油畫。畫面上無際的大海向遠處無限延展,顏色由淡藍逐漸加深,海面波瀾起伏,濺起層層銀白色的浪花,海空上兩隻海鷗在盤旋;一個長髮飄飄的白上衣藏青色裙裾上掛著幾朵浪花的倩影,站在水邊沙灘上遠眺,潮水已漫過她的腳面;金色沙灘連著一彎海堤,堤上綠樹掩映著赤色的樓臺亭閣。畫面右下方有幾行毛筆狂草:

伊在海邊凝思,

他在岸上看伊。

浪花激盪著伊的心,

伊影點綴了他的夢。

公元1989年12月31日

不用說,這油畫是章遺世的傑作。畫氣勢恢宏,意境深遠。他的畫和字都是經名師點撥的,很有功底。在學校時,年級、班級,乃至學校的宣傳板,展覽館畫廊都有他的筆墨。畫中那個“他”可能就是他本人了,那個“伊”呢?泛指,還是特指?似乎是特指,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