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聲淡應,不仔細聽還不好捕捉呢!

是?是什麼是?

根本是在鬧她、耍著她玩吧?

或者,又是她凡事太較真的關係,旁人見她小臉嚴謹,呆呆板板的,便要逗她、鬧她。以往在連環十二島時,大姑娘偶爾也會這麼“欺負”她,沒想到來這兒,同樣要被鬧著玩。

座船在半個時辰前停進鹿草島南岸的泊船區,她的新任主爺領著兩名手下,隨著前來相迎的老島主走遠了,留下她和那個比她更呆板嚴謹的怪男人。

決定留下後的這些天,她緊鑼密鼓地忙著將這群西漠漢子底下的產業和生意弄明白,有一大部分雖不歸她管事,但多少知道些皮毛,學著看懂一點門道,怎麼都有好處的。

而此次上鹿草島來,她可是決定要好好地走走逛逛,多看多學。

當然,如果身旁沒有誰來跟著她“混”的話,她應該更能自得其樂。

這座鹿草島,顧名思義,島上草多、鹿也多,夠她走的了。

頭疼的是,她走,男人跟著走;她快步,男人大腳跟上;她慢步下來,他亦放緩腳步;她乾脆不走了,他也佇足不動。

“巴羅大爺,閣下若忙就請自便,何必非跟著我不可?”說這話時,她依舊溫溫的嗓音,只不過小透了點無奈。

她回眸,心頭怦然一震,驚覺兩人靠得過近了,近得她一時間看不清楚那張背光的面龐。

她本能地往斜後方挪撤一步。忽然間,燦陽耀目,刺得她差點睜不開眼,而那顆“悶葫蘆”終於肯開尊口了。

巴羅淡淡道:“日頭很大,小心中暑。”

她直瞪住那張黝黑俊臉,掀唇,合嘴,再掀唇,究竟欲說什麼,剎那間竟找不到字句,但有火光乍然掠過腦海,瞥見他微汗的額際和頸側,才明白下船後他一路相隨,跟著她走走停停,是在替她擋驕陽。

心一軟,險些衝動地抬袖為他拭汗,對他的怨氣自然減滅許多。

“我很習慣南洋的夏日,沒那麼輕易中暑……”溫溫女嗓更低柔。

跟著,她抿抿唇,一手撥開唇邊的飛發,忽而嘆氣了。

“倘若那日我真不願留下,你兩根指頭還會在嗎?”這疑問困擾她整整五天。

五天前,因為自家頭兒一句話,他為了對她賠罪,刀起刀落要斬下身上一、兩件東西給她消消氣。

她來不及消氣,已被嚇得驚叫,大喊道:“住手!”

他確實聽話地住了手。

千鈞一髮間,匕首停在他手指上,但那把銀匕鋒利萬分,雖未確實切下,他膚上已滲出血珠,同時亦把她驚出一額冷汗。

男人們的腦袋瓜到底想些什麼?

是雷薩朗過分嚴厲,隨口一個命令就要底下兄弟自戕身體?

抑或是眼前這個寡言漢子同她一般,總是太過較真的脾性,才把頭兒的玩笑話當了真、上了心,不惜自戕?

更或者……他是在玩她嗎?

賭她肯定心軟,非應允留下不可,才大膽在她面前演出這一幕?

男人的眼微乎其微一爍,他靜凝著她好一會兒,神情認真且嚴肅,彷彿她的提問重要無比,不得不仔細思量。

然後,大致是意會出她的疑慮,那張薄而有型的嘴終於掀啟,他慢吞吞道:“頭兒或者是說玩笑話,但我不是。”

陸丹華輕抽一口氣,儘管他面容淡然,語調尋不到高低起伏,像是隨意應付著,她卻深刻感受了,他說的全是真話。

她若不留,他兩根指現下早不在了。

“你、你……你很古怪你知不知道啊?”她衝口而出,一道出,卻又小小懊悔了,怕自個兒口無遮攔傷著他。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