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三個字,我不響,其實也不關他的事,是那個女孩子太離譜一點,目無下塵,驕傲得瞧不起人。

「我一定搬走,真不敢騷擾你,太不好意思了。」

他還是一直道著歉。

我看了他一眼,他倒真長得眉目清秀的。

他問:「我煮了粥,你吃不吃?嘗嘗好不好?」

他也不管我說好還是不好,就到廚房去了,我看著他背影東忙西忙的,一會兒捧出一盤東西,我一看,呀,真是粥,還是豬肝粥呢,粥上浮著蔥花,香噴噴的。我還氣什麼呢?吃了再氣。沒想到他會煮吃的。

我老實不客氣的拿起調羹,吃了兩碗粥。

「味道很好。」我說。

「哪裡。」他說:「過獎。」他看著我。

我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真對不起。」

這一次我想笑,但是沒有笑出來。我仍然扳著臉。

他個子很高,兩條腿長長的沒地方放,樣子真幽默。見我不開口,他就隨手拿起書桌上的電子計算機亂按。我一看,咦,跟我那隻一模一樣。我倆相同的地方倒真不少。

他放下了計算機,嘆了一口氣,「我洗了碗就馬上整理東西搬走。」

我心裡面打了三分鐘仗。

我跟自己說:「阿玉!機會是要抓住的。阿玉!這間房間裡的七彩美女照已經沒有了。阿玉!你不打算進修道院吧?阿玉!這年頭,做人要眼明手快啊!」

我決定了,雖然紅著臉,我還是緩緩的問:「為什麼要搬走?我沒有要你搬走啊!」

他轉過頭來,大喜過望,「真的?」

我點點頭,「你付了兩星期的租,才過了六天,今天第六天,才開始呢,你打算搬嗎?找到新房子啦?」

他笑了,笑起來牙齒雪白,很稚氣的。「謝謝你——真對不起,不過我知道怎麼補償,我請你去看場電影,然後我們去吃頓飯——奇怪,你一點也不像瑪麗說的那個阿玉。」他忽然想起來,瞪住我。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但我也不是狐狸精就是了。

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知道我這個週末不會再寂寞了,下一個週末也不會寂寞了,這才是重要的。國際營在外國念書的時候,不同國籍的男朋友多,不算稀奇,但是回來做事,身邊仍然跟著英美法蘇四大洲的男人,就不算是那麼好笑的事了。

我知道他們背後說得難聽之極,叫我的辦公室為「國際營」,我就名正言順的做了國際女郎。雖然自問清白,而且性格開朗,也為這件事煩惱不已。

媽媽很為我抱不平。

她常常在親友面前解釋:「……也許性格明快,回兒的外國朋友特別多,其實他們之間很平常。」

我往往阻止她,「算了,媽媽,越描越黑,隨別人怎麼說,別去理他們。」

「有些事是不能太大方的。」媽媽說:「你不澄清,人家的話就多。」

「你越澄清,人家的話更多。」我提醒她。

媽媽氣,「我同他們打官司。」她說:「管他們的嘴。」

「官吃飽飯沒事做,還理這些瑣事?人家擔心香港前途問題還來不及,你為芝麻綠豆的事兒煩惱。」

「回兒,可不可以轉一份工作?」

「我就快要升級了,而且就在這一兩個月間公佈,你叫我在這個時候轉什麼工作?

「-避一避那些外國人。」

「避不開的,香港高度華洋雜處,每間公司都有外國人。」

「你別跟他們太親熱。」

「在同一機構內工作,大家兄弟姐妹一般,難道板著面孔做人不成?」

「你就是笑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