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孫女們提問了:“那麼人世之所以能不斷演進,乃至入今人世,是靠無私,還是自私呢?”

課堂中,一支支小手高高舉起,答案似乎是不言自明的。

綿延群山間,依稀能見南北山巔都披著皚皚雪紗,一條小河蜿蜒曲折,輾轉於窄峽之間,待到北面那入雲雪山清晰可見,幾如一道巍峨城巒攔在眼前時,小河也轉入一座寬闊山谷,眼前豁然開朗。

小河、高山、白雪,還有春夏之時,綻放于山間的野花,簇擁著山谷間攤開的片片屋舍,一座不大的城堡聳立其中,接近於藏式的白牆黃瓦被碧綠草原襯著,有一股脫俗的潔淨感。

本如畫卷般的美景,卻被團團硝煙和橘黃焰火玷汙了,本如世外桃源般的寧靜之地,籠罩在槍炮齊鳴的喧囂聲潮中。

廷布,布魯克巴(不丹)的夏都,辛託卡城堡,第巴的夏宮,正遭受著上千敵軍的圍攻。這些軍人槍炮俱全,服色乃至膚色紛雜,打著各式各樣的旗號,其中一面紅底黃金雙身團龍旗最為醒目。

城堡外牆上,穿黃批紅的兵丁乃至喇嘛們正以弓箭和鳥槍們抵抗著,可在準確而密集的彈雨下,守軍數目不斷減少,更有開花彈在牆上炸開團團烈焰,將一個個人體拋下城堡。

一聲巨響震得所有人都腳下一晃,接著響起如雷歡呼,其間夾雜著的淒厲喊叫就如浪花一般,很快消失無跡。

“總司,我們已經炸開了城門,土王完了!大傢伙正請總司示下進城的路子!”

“路子?還有什麼路子?咱們又不是官兵,該怎麼著都隨意!不過金銀珠寶都留足了,咱們這一戰可還有方縣尊的份子。沒有他的關係路子,沒有他送來的火藥,咱們哪能這麼輕易就滅了一國?”

城堡側面一座山坡上,一個端坐馬紮的老者吩咐了手下,再看住已陷入硝煙和人潮的城堡,拍著膝蓋,快意大笑。

“哈哈……真沒想到,我周昆來,居然也有提兵滅國,逞不世之威的一日!”

老者叫周易仁,真名周昆來,他口裡所說的“方縣尊”,就是方鍾縣現任知縣方仲孝。前年布魯克巴的第巴與他周昆來翻臉,起兵征剿,一路追殺到方鍾縣。卻沒想到英華已征服天竺,布魯克巴所仰賴的德里皇帝垮臺。

英華孟加拉乃至天竺當局手裡積著太多要務,布魯克巴興兵犯境,冒褻天威,而後又惶恐請罪,求請寬宥。這不過是芝麻大的小事,根本沒功夫計較。可方仲孝覺得這是個機會,疏通了孟加拉當局的關係,爭取到了武力問罪的事權。

英華治政天竺的班子都來自孟加拉,殖民孟加拉多年,文武官員都已養出王道霸氣。布魯克巴區區小國,竟敢冒犯天威,不是正在接收天竺的關口,早就發大軍討伐了。現在有遭罪事主自己去討債,正好。

再說布魯克巴在名義上還是舊世華夏的藩屬【1】,如同錫金、尼泊爾等地一樣,都還算不上什麼國家。當局也正在爭論處置這些勢力的方略,不管是收是扶,放惡狗先去咬一通,好處多多。

於是周昆來的“雪山公司”就這麼現身了,作為“軍事承包商”,組織起上千傭兵,輕而易舉打敗了布魯克巴的軍隊,先是破了王都普那卡宗,再攻夏都廷布。

剷除“反英派”,扶持“親英派”上位,討得戰爭賠償,這就是雪山公司的任務。而周昆來公私兼顧,將這個任務轉換為剷除“反周派”,扶持“親周派”,為孟加拉當局、方鍾縣討得賠償的同時,也為自己掙下厚利,這是順理成章。

將心比心,周昆來允許公司傭兵入城堡隨意行事,也是一個道理。傭兵為什麼甘於過舔刀嗜血的日子,圖的不就是燒殺劫掠麼?為此周昆來還很看不起傭兵中的那些本土軍官,老是想著什麼聖武之義,仁人之心,真不如日人韓人、錫克人乃至廓爾喀人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