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有幾個同鄉弟兄,和我很熟。他們說,郭營長死得是非常壯烈的,在今天拂曉起,敵人策應水星樓的戰事,在巖橋一帶,因密集隊衝鋒。郭營長帶了弟兄在戰壕裡死守著,等敵人逼近了,就用手榴彈丟擲去,然後跳出戰壕去肉搏,這樣惡戰打了七八次。”黃九妹道:“聽說那一帶,我們的工事不壞,還有小碉堡呢,怎麼會讓敵人的密集部隊衝上來。”王彪道:“你是相當內行,我可以告訴你,機關槍可以壓住敵人衝鋒,但敵人的迫擊炮,可以打我們的機關槍掩體。”劉靜媛問道:“有什麼法子破迫擊炮呢?”王彪道:“有的是,山炮可以對付它。”她又問道:“又用什麼法子破壞山炮呢?”王彪道:“重炮!我索性說了吧,重武器可以對付輕武器,更重的武器可以對付重武器。”黃九妹道:“不要說遠了,還是說郭營長怎麼作戰陣亡了吧。給你喝杯水。”說著,將錫壺裡的茶,斟了一杯,雙手送到王彪手上。他站起來接著,點頭道了一聲謝。黃九妹道:“你也是真多禮,快些說訊息吧。”他坐下喝了兩口茶,微笑道:“這也不是廢話,你要知道什麼傢伙管什麼傢伙,就知道這戰場情形怎樣了。我們東門外一帶,工事雖也不壞,架不住敵人三四十門大炮,晝夜不停地對著戰壕轟射。他們這樣的轟擊,戰壕讓大炮打平了,路岔燒掉了,鐵絲網打斷了,我們有些小碉堡,安著機關槍,本來還可以攔著敵人前進。敵人上面用飛機炸,地面上用平射炮打,無論什麼好碉堡,只要平射炮對準了轟上三四炮,就會完全垮掉。對付平射炮,當然還是要各種炮。可是唉!我們的山炮彈迫擊炮彈,總共只有二千多發,打了一個多禮拜,還會有多少?大概從昨天起,東門一帶我們就很少發炮,只是用步槍機槍和人家打。打到今天上午,我們的碉堡戰壕都完全不能用了,我們就在工事外或者散兵坑裡和人家對抗,那郭營長真是好漢,就是這樣也沒有退後一步,敵人的密集部隊,前後衝了十幾次,弟兄都是跳出散兵坑,用刺刀手榴彈抵抗的。到了最後一次,郭營長已掛了兩處彩,他的勤務兵,要揹他下來。他說:‘由副營長以下,都在陣地犧牲,我好意思回去嗎?’後來敵人衝上來了,他就帶傷躺在地下,用手榴彈把跑到前面的敵人炸死,自己也就完了。”靜媛聽說時,緊張得面孔通紅,點頭道:“這實在勇敢!那時我們沒有派兵上去挽救嗎?”王彪道:“昨天晚上是副團長親自帶了一連人把七里橋陣地穩下來的,晚上因發生了水星樓的事,他又帶了一排人進城,連勤務兵都編隊上了陣呢。人家也只有兩隻手,兩隻腳呀!這副團長的名字最好記,他叫高子曰。今晚派不出什麼人了,副師長帶了幾名弟兄,到七里橋去督戰的。也就因為副師長都拿了一支槍,在散兵坑裡作戰,弟兄們都十分賣力,把最後一顆子彈打完了,上著刺刀,靜等了敵人來肉搏。所以打到下午,陣地上只剩二三十個人了。”靜媛道:“我們傷亡這樣多,敵人怎麼樣呢?”王彪道:“打仗,總是進攻的人傷亡多的。我們死三百。敵人就得死一千。”黃九妹道:“那我們今天算犧牲了一個營長。”王彪把杯子裡剩的茶,對嘴裡倒著,咕嘟一響喝光,藉著助助勇氣,他將杯子放在椅上,重重地接了一按,嘆口氣道:“還有呢。聽說第一七零團的第二營營長鄷鴻鈞,今天也在西邊長生橋那裡陣亡了。西路的情形,我不大明白,大概都離城牆不遠了。從今天起,恐我們要隔了城牆和敵人作戰。乾媽,你們不是說,敵人的炮彈怎麼會落到城裡來嗎?到了明天,我想槍彈都會在屋頂上亂飛了。可是,事到於今,你老人家也不必害怕,人生無非是這一條命,遲早也免不了一死。拼了這一腔熱血,也許死裡求生,做一番人家不敢做的事出來。”說著,他伸手拍了兩拍胸膛。他是站著說話,挺直了身子,兩道眼光迫直著射人,靜媛聽了他先前說的那番軍事常識,再又看到他這一種姿態,覺得一名勤務兵也有這樣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