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再看向主宴席上那幾桌後,心思都古怪起來,這長孫家的今晚也夠憋的,仇人見面不說急眼,也容不得對方一個小女子坐在他們上頭吧,虧得平陽公主和魏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到底是不怕得罪長孫家,還是真當長孫家的大度不計較呢?

想到這裡,不少人目光都在宴席上搜尋,落在右宴上一處不起眼的座位上——那處坐的,正是如今落魄的盧家的兩兄弟,盧榮遠和盧榮和。

察覺到四處投來的視線,盧榮遠皺了下眉,又看一眼主宴席,低聲道:“這小玉,也太沒分寸了些,怎麼就大喇喇地同長公主一起坐下了。”

盧榮和臉上卻掛著笑,悄聲道:“大哥,你該高興才對,看這樣子,嵐娘同三公主當年的情分是還在,別人不知道箇中緣由,你也看不出來麼,小玉這是拉了三公主出來做門面,好叫人不能小瞧了她去,以免日後嫁到魏王府會吃虧受氣。”

哪知盧榮遠聽了他的話,臉色更難看,“盧家是不如當年了,可她若嫁了人,繞一百圈咱們也是她孃家人,她也得靠著咱們才行。”

“那是自然,”盧榮和晃著手裡的酒杯,笑道:“前幾日她不還找來,同咱們商量及笄禮的事,不光是這個要辦在咱們家,就是她出嫁,也得從盧家的大門走出去。”

聞言,盧榮遠臉色這才好看些,又看了眼遠處的人影,不再做聲。

宴到酣處,有歌舞助興,卻少不了別的花樣,本是打算玩一玩鬥籤,可有平陽長公主和長孫無忌他們在,怕玩過頭了鬧得過分便改作其他,吟詩賦詞那是必須的,這種場合,尤其有虞世南這種文人大家在場,誰不想出一把風頭,好叫日後這接風宴被人提及,也能沾個名聲。

即是詩詞,便要有個統一的題目,這般才好比較長短,杜楚客在一片議論聲中,率先起身,朗聲道:

“今晚接風,不如就做個‘歸’字,如何?”

殿中有人應聲,也有人覺得不安,虞世南見下頭又起爭論,便放下象牙箸,在宮人的攙扶下站起來,捋著鬍子,緩聲道:

“方才歸來,眾人尚不覺味道,依老夫看,便以‘思’字為題吧。”

“這個好!”下頭的叫好聲,道出眾人所想,“歸”、“思”都是應景,可“思”卻比“歸”更引人詩性。

虞世南開了口,下頭便沒有人再出聲異議,杜楚客看向李泰,見他點頭後,清了清嗓子,道:“那杜某便先來一首,權作拋磚之用,來人啊——準備紙筆。”

殿旁立刻宮娥端了文房四寶上來,在殿中擺了長桌,杜楚客離席當下便吟了一首短詩,在眾人品味的時候,轉身去在紙上留下了墨寶。

待他寫完讓宮娥先呈到平陽面前時候,遺玉停了箸,拿帕子擦擦唇角,扭頭看著平陽手中的短詩,身為工部尚書的杜楚客,書法是不會差的,這詩講的是他當年流放在外的思鄉之情,不大出彩,但也挑不出錯。

杜楚客起了個頭,接二連三地有人離席上前應題,吟給眾人聽了再去留墨,先拿到主宴席看,然後再傳下去,遺玉沾了平陽的光,能夠先睹為快,這些詩作,思鄉、思人、思物、情思、愁思,哀思的都有,除了無病呻吟的,也有一兩個出彩的,給她留了印象。

平陽能文能武,品個詩是不在話下,可遺玉見她一首首看過去,興致卻越來進低,於是便問道:“您是累了嗎?”

平陽搖頭,又飲了一杯酒,剛巧遞上一份以思君婦人的角度寫下的詩,明月悲秋,她看後擰了下眉,對遺玉道:

“這些人,不管是思的什麼,寫得再好,都少不了愁苦悲酸味兒,男的寫膩歪,女的也寫膩歪,沒完沒了的,叫人不爽快。”

遺玉聽了,先是忍俊不禁,又想了想,點頭應道:“您別說,好像還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