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我剛才發現他也是個人,也有眼睛鼻子嘴巴。]

「你這孩子!」媽可發作了,她的目標轉移到我的身上來。

「媽媽,請你不要這麼高聲,你說的話,他每個字都聽得清楚,而且他一點也不生你的氣。」我說。

爸在一旁開心的笑了,他用報紙遮著瞼。

「你笑什麼?」媽狠狠的問。

爸說:「如果你今天晚上不跟女兒睡的話,可以搬上來。」

我也笑了,「媽,算了!你別與爸鬥氣了,反正人家明天就搬走的。」我覺得我的話很公道。

媽這一次沒有回房間去,她大概也不固執了。

太陽還是很大。蟬嗚得嘩啦嘩啦的。

我的心裡儘是樓上那位客人的聲音。

明天他搬出去的時候,我在寫字樓裡,見他不著。

我喜歡他。寫字樓裡那些男孩子比起他,就顯得鄙俗。

媽媽應該讓他留下來,我覺得他像一隻可憐的小鼠,把他趕來趕去多麼不人道,他又不討厭。

晚間阿好又把飯菜送上去了。

在房間裡媽問我,「他跟你說些什麼?」

「沒有什麼,只是很普通的話而已。」我說。

「我何嘗不知道那孩子苦惱?」媽忽然嘆氣。

「媽,既然如此,不如別趕他到醫院去吧。」

「但是家中留一個這樣的病人,到底——」

「這倒也是真的。」我說:「我們很難決定。」

「你看你爸那種幫看外人的情形!」媽說說又氣了,「我早知道他是那樣的人,死都嫁給他。跟了他這麼些年,飯都沒多吃幾口,有什麼享受?他卻一點也不體諒我。」

我笑笑。

我不便多說,但是我見過更苦的妻子。律師那裡——常常來一些被揍得鼻青眼腫的妻子,也有吃軟飯的丈夫。一個女人的命運,有時候很難說。

媽還在嚕嗦,「你爸什麼都不肯跟我好好的說,我的委屈,向誰說呢?真不知道上帝判命的時候,是怎麼個判法的!」她皺起眉頭。、

媽媽想得太多了,爸爸並不是那麼不堪的人物。

我問:「要是爸求你,你肯不肯讓這個男孩子留下來?」

媽狐疑的問:「他為什麼要為這個陌生人來求我?」

「我說說而已。」

「我答應,你大哥也不會應允。」媽說。

哥哥是很像媽的,他非常有主意。

我不認為我自己像爸爸。

但是樓上的孩子-也不像父親,我記得張伯伯,他是一個胖胖的人,有一張國字臉,眼睛眯成一條fèng,無論如何不是清秀的人物,不過他的兒子卻是與眾不同。

「媽媽,」我說:「休息一會兒,好不好?」

「我心裡面氣,睡也睡不著。」媽說。

「彆氣了,凡事想開點。」我對著她說:「好不好?」.

媽不答我,過了一會兒她說:「今天我還是跟你睡。」

阿好進來說:「小姐,老爺找你。」

我說:「媽,爸找我。」

「去吧。」她躺下來。

我只好上去見爸。這幾天我像風車似的樓上樓下的跑?真是倒黴。

「爸,你又有什麼事?」我問。

「你媽媽今天好一點沒有?」爸問。

「爸,你也頂關心媽,為什麼不自己下樓去問她?兩夫妻一直這樣子下去,是什麼辦法呢?索性你低聲下氣一番,不就完了嗎?」

爸苦笑,「你看你,玉兒,你越發沒有規矩了,小孩子別管那麼多事情,好不好?」

「爸,別直說我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