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摺之上,但見周浚濃墨淋漓,將襄王林鄺肆意縱敵,以致敵寇流竄千里的事實,滿滿道出,語氣之中,皆是辛辣調侃。

她亦是知兵之人,微一沉吟,便明白了其中訣竅。

皇帝不緊不慢地來回踱步,聲音淡淡傳來:“你且看看,襄王的大捷摺子,馬上就會呈上來,朕還得給他加賞褒獎。”

他軒眉冷笑:“老天怎會生出這等禽獸,他罔披了一張人皮!”

原來前些時日,看從得知韃靼正在進行‘彌突’會盟,兵力空虛,元祈便下了詔命給周浚,先是嚴詞訓誡,既而又溫言勉勵,言辭切切,最後在密詔中寫道:“中原父老不下億兆,一旦有失,即為飛灰,望卿善自珍重。”

他對周浚也算是略有知悉,此人對朝廷,極是倨傲不屑,對庶民父老,卻極是悲憫憐惜,大抵是他出身寒族,所以如此。

皇帝責他知情不報,卻是把中原江山,置身不測,一旦有個萬一,卻如畫江山,都將灰飛煙滅,此間百姓父老,也難逃此劫。

周浚接信後,立即上表稱罪,他亦是老謀深算,隻字不提韃靼的‘彌突’會盟,只是反覆強調,將會鞠躬盡瘁,聽從朝廷號令。

這些慷慨激昂的話,能有一二成兌現就已然不錯!

皇帝心中雪亮,但不管如何,周浚此次,總算能及時認錯,又與朝中元老齊融關係緩和,反對他的聲浪,也大大減小,於是在上月末時便正式下詔,授他“隆武大將軍”之號,會同領有去燕二州的襄王,相機行事。

天朝這等行為,卻是敲在了韃靼的軟肋之上,鎮北軍和襄王府兵聯手,雖不算和睦,卻也很是靈活善戰。巧取蠶食之下在韃靼邊陲騷擾不休,牽制了不少兵力,因都是小打小鬧,沒有引韃靼上層的注意,他們仍是繼續著曠日持久的會盟,把天朝軍隊,視如膽小鼠輩。

前幾日,天朝大軍一舉突進。意欲奪回有天塹之稱的涼川,從此,徹底阻斷韃靼入內掠劫的通道。

這番謀算,出自皇帝手筆,就連論人過苛的周大將軍,也頷首稱道,卻不料,到了最後,竟是功敗垂成。

“據周浚的奏報,襄王的兵士在最後合圍之時,不知為何,竟茫然散開,去追截韃靼的散兵流勇,雖然剿首千餘,卻斷送了最佳時機。韃靼軍如潮水突進,已然越過涼川,漫山遍野的深入西北內地……”

皇帝冷冷說著,已是怒不可遏,一掌擊於案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朕這個舅舅,狼子野心,卻是比外人更甚!”

少女掩下唇邊地冷笑;一雙眸子中;染上了幾分悲涼深邃。

“微臣對山川地理也略有涉獵,涼川乃是北疆與韃靼的唯一分界,皇上原本是想將它納入天朝管轄,卻不料功虧一簣,反讓襄王壞了大事。”

她凝眉說道,不知不覺間,言辭中透出怒意,如雪亮劍鋒,銳不可當——

這萬里中原,錦繡山河,竟是被這些小人一一敗壞……

她微微咬牙,想起前世軍旅的幾重艱辛,心中也是殺意勃發,冰雪瞳仁之中,竟隱隱透出幽藍。

皇帝踱著步,越來越快,終於,他止住了步,望著西面無限山巒,遙遙出神。

“西北若是失陷,中原便是門戶大開……先帝傳下的江山,比例關係到朕手裡就要剩下半幅!”

他聲音陰鬱莫測,卻沒有絲毫驚慌,卻是一種破釜沉舟的銳氣。

陽光照在他輝煌冕袍之上,金碧璀璨,竟是讓人無法正視。

“朕意已決……舅舅,你莫要高興得太早!”

清晨,西華門大開,今日並不是大朝,皇帝卻在例行朝會之後,將幾個心腹得力的臣子留下,在側殿之中接見了他們。

側殿頗是陰暗,皇帝側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