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卻陡然添了份沉重的失落感,那個臉面粗獷、原汁原味的周勁夫從此以後徹底消失了。

我沒有脫胎換骨,但我已改頭換面。我須謹記回到崗日錯後,每天要刮淨鬍鬚,保持小平頭,不能隨意摘掉墨鏡,儘量避免與熟悉我的敵手接觸和交談。

我的姓名已不能再是周勁夫了,我需要換一個新名字。當然,姓是不能改的,有辱祖宗。好漢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但要在特殊環境中去履行特殊使命,更換個名字也不為罪過吧?經過一番推敲,決定改名為:周正。身份是蘭州市達隆商行專做西北土特產的商人。

每天上午去美容院換新藥膜,敷三個鐘頭就可以取掉了,剩餘的時間自由支配。逛街購物、看電影、吃風味小吃、回酒店睡覺,但美容師叮囑不能喝酒,不能吃辛辣食物。

州府德令哈是個只有五萬多人口的小城市,只有幾條大街。街道兩旁排列著筆直高大的鑽天白楊樹,這時節枝椏光禿,黃葉滿地。街道上汽車、腳踏車、馬車、驢車來來往往,喇叭聲、驢馬嘶叫聲雜亂無章地交織在一起,煞是熱鬧。街旁的商鋪也是五花八門,小吃店、理髮店、五金店、菸酒店、百貨店、時裝店、藥店、書店,什麼都有。但行人並不多,顯得十分冷清。

府前路算是最熱鬧的一條街了。那裡有一條小巷薈萃了當地最有特色的風味小吃,幾十家露天排擋座無虛席,到了傍晚更是人如潮湧,摩肩接踵,人聲鼎沸。排擋裡有一家“好再來”肺片沙鍋,那是地道的本土風味,鍋底是粉絲、筍絲、香菇絲、胡蘿蔔絲,幾片青菜葉,把牛肉末、牛肺片、醬料熬成湯倒進沙鍋裡,放在木炭爐上燒得沸騰,香溢四座。在這寒冷的晚上吃上滾燙的一鍋,那真叫享受。

每天晚上我都要光顧“好再來”肺片沙鍋排擋,老闆姓李,笑咪咪的一個老頭。他見我一到,也不多問,先上一杯熱茶,然後忙著下沙鍋,幾分鐘後,一個噗噗冒著熱氣的肺片沙鍋就端到了我面前。

這天晚上,我照例來到“好再來”肺片沙鍋排擋吃沙鍋,四周圍也坐滿了顧客。賣酒棗的、賣鹽花生的、賣唱的、擦皮鞋的穿梭往來,兜攬生意。我正吃著沙鍋,一個佝僂著瘦小身軀的白鬍子老頭兒拉著劣質的二胡走到了我的身邊。一首本來旋律很優美的青海民歌《花兒與少年》被老頭兒拉得不但走了調,二胡的沙啞音色簡直象剛學打鳴的小公雞,乾澀而粗糙。這哪裡是享受,是在受罪。我沒等他拉幾句,馬上掏出一張面值50元的鈔票遞給他。老頭兒接了錢,千謝萬謝之後,又走到我身後的那張桌子去賣藝。

那桌子圍坐著四個年輕人,都是二十來歲,他們正吃著沙鍋喝著酒。其中一個皺著眉,揮著手驅趕老頭兒:“去去去,一邊兒去,別掃老子們的興。”也許是老頭兒耳聾眼花,沒反應過來繼續拉他的二胡。另一個小夥子按奈不住性子,忽地走過來,一腳把老頭兒踹出幾米遠,二胡也飛得不見了蹤影。老頭兒捂著肚子痛苦地蜷縮著,半天都不能動彈。我轉過身看了一眼那小夥子,說:“朋友,老人家怪可憐的,一把年紀了還要出來賣藝,很不容易。你不該這樣對他。”

那小夥子橫豎看了我幾眼,很牛氣地說:“你是他什麼人?也敢來教訓我?看你是吃飽撐的啦,多管閒事。”

我看他態度驕橫,心頭呼地升起一團怒火。我站起身來,用堅定的語氣說:“你必須向老人家道歉。”

小夥子掂著啤酒瓶走到我面前,挑釁地說:“我不道歉,你能把我怎麼樣?”其他三個年輕人也圍上來。

我看這架勢,他們是想打架。但我毫不示弱,說:“你們欺負一個老頭兒,算什麼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