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遲疑了,語氣裡都透著一股淡淡的不解和不安:“什麼叫‘把窗簾拉起來’啊……?”

蘇瓊的眼前烏漆墨黑一片,這種問題不該是理所當然的麼?

於是她蹙蹙眉:“你說現在才下午四點,說明天還沒黑嘛。那麼現在屋子裡這麼黑,唯一的可能性不就是你把窗簾給拉上了嗎?”

赤羽業長久的沉默讓蘇瓊覺得不安,心裡更像是被貓撓著似的不肯停息,這樣的沉默像是預兆著什麼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連時鐘滴答走過的聲音都在房間裡清晰地迴盪著。蘇瓊的手指揪緊了自己的衣服,等待著赤羽業的回答。然而赤羽業開口,聲音卻是乾澀地可怕:

“蘇瓊,現在天亮著,而我也沒有把窗簾拉上。”

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不祥的預感從尾椎緩緩升起,蘇瓊嘴角的弧度掉了下來,又被她勉強拾起,故作輕鬆的聲音根本掩飾不住聲線中帶著的顫抖:“業君……你一定又在和我開玩笑是吧……”

長久得似乎沒有盡頭的沉默幾乎把蘇瓊逼瘋。

蘇瓊摸索著往前一步拉住赤羽業的衣領,逼著自己靠近他,氣息極度不穩地發出尖銳的話語:“快點告訴我你在騙我你在捉弄我啊!業君,這樣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即使我喜歡你也請不要開這樣可怕的玩笑——”

赤羽業準確無誤地抓住了她的手忽然把她復又推倒在床上,力道大得蘇瓊根本掙脫不開。呼吸噴灑在臉上,蘇瓊睜大著眼睛也無法看見近在咫尺的面龐,濃稠的黑暗遮住了她的視線。赤羽業盯著兩眼無神的蘇瓊,一字一頓:

“蘇瓊,你聽好了……”

深吸一口氣,赤羽業語氣異常低落,彷彿在說什麼難以開口的句子:“我沒有騙你。天亮著,我沒拉窗簾,房間裡很亮,我可以把你看得非常清楚……”

赤羽業的話倒是一把接著一把的刀子刺進蘇瓊的心裡。

“——蘇瓊,看不見的是你。”

擲地有聲的結論落下,蘇瓊眼眶裡忽然滾出了滾燙的液體。

窗外忽然閃過一道蜿蜒的閃電,發出的聲音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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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任何一個人來說,接受“我突然之間看不見了”這樣的事實非常不容易,蘇瓊不是聖人,自然也逃不了。

素來軟弱的蘇瓊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能消化自己看不見了的事實。然而,接受和消化並不意味著能坦然地生活——原本就安靜的蘇瓊變得更加孤僻不喜歡說話,不管赤羽業和她說什麼都是一個淡淡的表情,用點頭或是搖頭來做回應。

沒了眼睛,生活裡也充滿了麻煩,不管什麼事都要摸索著完成,當然,如果有赤羽業的幫助那還稍微好一些。做飯洗碗一類的事情全部交給赤羽業,但是洗澡這種私密的事情……當然得靠蘇瓊自己努力解決了。

在浴室裡摸索半天毛巾和衣服是常有的事,儘管在洗澡前赤羽業就仔細叮囑她放在了哪個位置。然而失去了視力,別說是看不見位置,就連方向感都一併剝奪了——不管轉向哪一個方向,眼前的景色都是無一例外的黑色。

微微合上眼皮,從頭頂傾瀉而下的熱水稍微讓蘇瓊覺得好受一些。

總算能夠體會到了,那些盲人的痛苦和無奈了。

蘇瓊突然之間就看不見了,這是她和赤羽業都沒有料到的事情。原本平靜的生活一切正常——除了別人看不見蘇瓊以外。所有的所有,都似乎沒有走上奇怪軌跡的契機。那麼被剝奪的視力,是老天爺要收回的、打破次元壁的代價嗎?

就和別人看不見她一樣?

這次,終於輪到了她看不見別人了嗎?

之後呢,之後還會有什麼樣的東西出現呢?是不是,我以後就不能繼續呆在這個地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