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鮮豔的鸚鵡、黃鸝,清鳴啁啾,東西長廊上都擺放著金桂和銀桂,都栽植在青花竹石芭蕉紋的敞口巨缸中,金桂銀桂各十二株,都高半丈,齊刷刷整整齊齊,滴翠繁密的枝葉中,或是金黃燦燦,或是雪白點點,輕輕一嗅,馥香沁人。

西面的長廊中,遙遙便瞧見了著一身藕荷粉色百蝶穿花旗服的淑兒,正與李氏面對面而立,似乎已經起了衝突的樣子。不過淑慎不願與李氏爭執,當即便轉身要離開,可是李氏突然便伸手扯住淑慎的滾鑲了金色團花的袖子上,分明不肯叫淑慎離開的樣子。

淑慎大約是惱了,狠狠一掙自己的袖子,李氏不知怎的,手底下一鬆,大叫一聲“啊”,便直挺挺朝後頭倒去。淑慎也是猝不及防,身子一晃,腳下的花盆底沒立穩,便也栽倒在了長廊地板上。

李氏身後跟著二個侍女,已經將她接住。蘇簾被曲折的木欄隔著,看不清淑慎如何了,急忙便加快腳步,飛快前去。身後緊跟著的便是神色凝重的四貝勒胤禛。

到了跟前,李氏捂著自己的肚子“哎呦”痛叫著,一臉驚慌之色,四貝勒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立刻便飛快親自將她攙扶了起來,李氏的手緊緊抓著四貝勒的雲龍紋的藏藍色馬蹄袖,滿眼痛色:“爺!奴才的肚子好痛!!”

蘇簾眉頭一沉,看著倒在地上的淑慎,她的方才還紅潤的面色已經蒼白如紙,不見半分血色。她死死咬著自己發白的嘴唇,纖長如玉的手緊緊揉皺了腰腹間上好的軟緞料子。蘇簾顧不得許多,急忙叫隨從宮女攙扶了淑兒起來。

淑慎咬著唇,朝著低低喚了一聲“姑姑”,眼底有哀求與驚懼之色,望想了在親自扶著李氏的四貝勒胤禛。但是,回應淑慎的,卻是四貝勒責備而憤怒的目光,淑慎身子一顫,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若非有宮女攙扶,只怕她都要再度摔倒在地了。

蘇簾忙問道:“淑兒,你哪裡不舒服?臉色怎麼這樣難看?!”蘇簾的話剛問出口,便看見他藕荷粉的裙袂上已經暈染要濃烈若胭脂一般的深紅色,大朵大朵,刺得人有些睜不開眼睛。血腥的氣息,就那樣迎面撲來,衝得人雙腳幾乎痠軟,那樣的紅,與淑慎臉上的蒼白,如此鮮明的對比,叫人刺心。

“淑兒!”蘇簾的眼底,難掩驚愕之色,方才在殿中,她還是羞澀幸福而帶著某種期盼的神色……

“弘暉,不要看!!”發出尖銳而憂懼之聲的是四福晉,她已經飛快地將嚇得臉色發白的弘暉死死抱在了自己的懷中,將他的眼睛死死捂住,不叫他去看淑慎那已經被鮮血濡溼而淋淋的裙袂。

四貝勒已經鬆開了扶著李氏的雙手,李氏眼底微微一顫,旋即忙退到後頭不顯眼的地方,默不作聲。

淑慎就那樣看著四貝勒,身軀若一葉浮萍,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走,她是那樣的單薄,那樣的纖瘦……那支離破碎的目光在沉沉夕陽的余光中,慢慢墜入黑暗。

淑慎小產了。

因為她小產了,蘇簾才曉得她已經有了將近兩個月的身孕。

那血淋淋的衣裳已經被換了下來,但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沒有了。

偏殿的床榻上,昏迷中的淑慎眉頭已然是緊緊鎖著,彷彿夢魘了一眼,怎樣都舒展不開。房內特意燃了沉水香來驅逐血氣,混合著咕嘟嘟熬著的苦藥汁,卻混雜成了一種酸澀而刺鼻的氣味,直刺得人眼中帶淚。

落下細若柔絲的帷帳,蘇簾看著一臉沉痛的四貝勒:“剛才的事情,你也都看在眼裡。”

四貝勒額頭間有異樣的沉痛,他的聲音帶著痠痛難遏的味道:“母妃,兒子又沒了一個孩兒……”聲音帶著縷縷顫音,如那顫嗡嗡的琴絃。

殿中幽靜無比,連蘇簾的嘆息都帶著輕微的迴音,迴盪在整個偏殿裡,蘇簾卻冷了聲音,道:“我指的不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