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意人,習慣錙銖必計,是以心情有點矛盾,搓著手呵呵笑起來。

勤勤有點悽酸的感覺,大了,大學都畢業了,卻沒有能力照顧一個家,要到處舉債,一顆芝麻糖卡在喉嚨裡,也不知是苦是辣,一時作不了聲。

這時候「叮」的一聲,有人推開玻璃門進店來。

瞿先生連忙去招呼客人。

勤勤把額前碎發撥開,咳嗽一聲。

瞿太太說:「來,喝口熱茶。」

勤勤怪不好意思,「妨礙你們做生意。」

「小年夜,啥人來買古玩,來,給我看看你那幅畫。」

瞿太太跟著丈夫那麼多年,也儼然像個會家,她看準勤勤不好意思,於是主動出聲,不過幾千塊錢,打發了她走,何必叫人坐著乾等。

勤勤說:「是一幅石榴圖。」她把背囊解下,取出畫軸。

「令尊就是喜歡八大。」

瞿太太並不開啟畫,隨手擱在案頭,卻拉開小小花梨木書桌的抽屜,取出一疊薄薄的鈔票,交給勤勤。

勤勤難過得只想取過畫卷拔足飛逃,她坐在那裡,有幾秒鐘的時間腦袋完全空白,像是過了很久,她才清清喉嚨,說聲「謝謝瞿伯母」,形勢比人強,人窮志短,她不得不接受這項施捨。

再說,她還想瞿太太如何顧全她的自尊呢?

瞿太太溫言說:「先回去吧,媽媽在等你。」

真的,出來也這麼些時候了,該回去向母親報告好訊息。

勤勤剛想伸手取鈔票,卻聽見有人說:「石榴圖?給我看看。」聲音低沉有力。

勤勤抬起頭來。

誰,怎麼多了一個人?啊,是,是剛才進門來的客人。

他穿著深灰色的大衣,戴著一頂氈帽,奇怪,亞熱帶的冬天,再冷不致於這種打扮,帽邊遮住他額角雙眼,加上古玩店的燈光昏暗,勤勤只覺得他身材修長,神色冷漠,卻看不清楚他五官。

瞿太太立刻警惕地站起來,「這位先生對畫有興趣?」

他欠欠身子,「我在找一幅石榴圖。」

勤勤不相信有這麼湊巧的事,睜大雙眼。

瞿先生把手按在畫上,「我們剛剛自這位文小姐處買下一幅。」

「啊,給我看看。」

瞿老闆到這個時候才把畫解開,緩緩伸展,面色凝重。

勤勤暗暗好笑,怪不得人家說逢商必jian,且看瞿德霖,明知是一幅假畫,還這麼鄭重其事地引人上鉤。

那人伸手過來拉住畫軸另一頭,畫才攤開三分一左右,他只看到簽署及八大一個朱印,便住了手。

他轉向勤勤,問:「多少?」

勤勤一時會不過意來,指著自己:「問我?」

瞿太太笑說:「還沒有看到石榴呢。」

「不用看了,我買它。」

瞿德霖喜出望外,「這位先生貴姓,也許——」

他打斷瞿老闆:「我不是同你做交易,畫主在這裡,我同文小姐說即可。」

瞿氏夫婦臉上變色。

勤勤心中電光石火般打主意:給瞿氏夫婦抽佣金,還是不給?

不給,太不夠義氣,這幾年來年年上門來借錢。欠下這人情,還是讓瞿老闆得點好處吧。

剛要開口,卻聽得瞿太太笑道:「文小姐已經把畫賣給如意齋了。」

噫,她要獨吞,這不行,勤勤站起來,五千塊錢加芝麻糖也不能把人當瘟生。

剎那間勤勤明白什麼叫做見利忘義,好不羞愧。

那位陌生人像是看穿勤勤心事,輕輕說:「文小姐,如何?」

他已經把那幅畫取過在手,勤勤發覺他有極之潔白修長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