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善辯的口才及浪漫的天性也影響了我父親。我父母親的個性是截然分明的兩種典型,就如赤道與冰原。我父親是溫文儒雅型的男人,我的母親則是活潑好強的新女性,但是善辯卻是這兩個人唯一的共通點;個生長在不同文化背景裡的人,自然是對事事都有不同的意見,但他們也都彼此學習如何在辯論中達成互信、互諒以維持家庭的和諧。我這一生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新年的午後。當我的父親決定帶我們母女兩去市集逛逛廟會沾點喜氣時,我雀躍不已,儘管這種節慶對我已是司空見慣,但是我還是興奮得手舞足蹈在參觀了一些特技表演後,我的父親留下我們母女兩在廟前休息,自己一人去幫我們買此主保飲,順便辦點私事。

正巧廟前左側臺階上生了一個手捧碗公的丐婦,可憐的黑眼珠不時地往上翻動,幾撮銀絲稀落地散佈面頰兩側,看起來好可怕,今我不太敢朝她的襤褸身軀上瞧。

她蹲坐在那裡口中喃喃地念著:“可憐我吧!一個既瞎又殘的老太婆!”這般情景令人好生憐意。

我母親生來就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她不假思索地去了一大張港幣進碗裹。不料,對方卻開口挪揄。

“好心的太太啊,你這不是害人嗎?這麼大一張鈔票著實招人搶呢!”說著就明眼快手地抓起碗內的紙幣,塞人自己的口袋。

我母親很生氣地指著她的鼻子問:“你不是瞎了嗎?怎麼還看得見?”

說時遲,那時快,她倏然伸出乾枯如樹枝的手,緊握住我母親右手,隨即翻看她的手掌。“別大聲嚷嚷,我給你算命不就成了,可別說我白拿你的錢哦!”

我母親氣得腮幫子鼓了起來,活像只發威的河豚,急想抽回手。

但是丐婦硬是堅持不肯放手,一面觀看我媽的手掌,一面還嘖嘖作響的說著“不賴”兩個字。

我好奇地踮起腳尖也想探個究竟時,老婆婆卻一改悠哉的臉,突然蹙起了眉頭。其實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一處是光滑平坦的,她的蹙眉也沒讓我再璔加多少懼意,倒是她尖厲的眼神今我很不舒服,直回頭想找尋我父親的身影。

我母親很不耐煩地請她快點看,並抱怨老婆婆把她的手握得太緊。“你快看吧!老婆婆!我沒什麼耐性僵在這裡。你掐得那麼緊,我的血液都快逆流了!若我死了,找你負責。”

丐婦很懊惱地看了她一眼,痛斥:“別提那個字好嗎?這對一腳已跨進棺材的老人來說,是大不敬哩!”她住口幾秒後,才又開口:“好了,好了!你好命一世,一生甜甜蜜蜜,事業如日中天不墜。你老公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對你一輩子不變心。”

老婆婆才放下我母親的手,便轉身將注意力移向我。我下意識地挪到我母親的身後,用眼角觀察她,並緊握雙手,放在臀後面。

我母親認定這個老婆婆是個招搖撞騙的乞丐,就拉著我的手要走。但是丐婦卻在我不注意時鉗住了我的右手,不肯放我走。我在這一拉一扯間,就像個故事書裹的稻草人,被風拉扯似地在原地晃來晃去,直到一個廟祝跑出來解釋,才解救了我可憐的小手臂。

廟祝勸我母親這只是看個相,信不信都由我母親,並說明老婆婆是真的會斡人看命,有卜知的能力,我母親才放下我的手,冷眼旁觀。

“哎!這個小女孩,其可憐啊!有這麼頑固的媽,我一定得幫你看看。”她夾槍帶棒地暗損我母親。

老婆婆要我攤開右手,我猶豫地往上看了我母親一眼,見她點頭後,才小心翼翼地照做。

瞎婆婆又是看我的臉,又是打量我的手掌,然後向我母親說道:“你們這一家,包括你老公都是讀書的料,吃得飽,餓不著。但要大富大貴是不可能的事。”

“我們不奢求大發橫財,平安就好。”我母親冷冷地回老婆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