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過很多很多地方,很多很多世界,他像洪荒之初的人一樣拼命的學習著世界上的一切知識,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只是,人那般短暫的生命只需要學習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就好,他要學的,卻有很多很多……

他那麼努力,只因為他要在每次回去的時候給那些嘰嘰喳喳的兄弟們講這形形色色的世界。

他曾經想,等到很久很久以後,他的兄弟們都誕生了,大家一起手牽著手到他去過的美好地方,他會認真的給他們講他的過往和那些點點滴滴遺落在時間裡的故事,像一個真正的大哥一樣,或許,還可以摸摸他們的頭。

多麼美好……

可是,後來,他的夢像鏡子一樣碎得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他發現,要回去扶桑的身邊,越來越困難,有什麼力量在牽扯著他:掠奪、吸收、同化……

他發現,自己在不斷的搶奪著那些還未誕生的弟弟們的力量,一點一點,潛移默化一般,細微得讓那些還未成熟的傻孩子們無法察覺,可是,卻讓他害怕到全身顫抖。

他想,他回不去了,他無家可歸了,他成了時間和空間的縫隙裡頹然的浪子……

後來,他見過一個果農,提著剪子將繁茂的枝丫毫不吝嗇的剪去,他驚訝,那面色蠟黃的果農卻笑著道:“不剪掉多餘的,整棵樹都長不好。”

後來,他見過湘西養蠱的女子,將許多許多的毒蟲子都放到一個鼎裡,看他們廝殺看他們吞噬,不管放進去多少,最後存活的,必然只有一隻,最強的。

於是,他便明白,這生命輪迴的強者定律,愈是強,愈是慘烈,愈是……讓他無家可歸……

扶桑,三萬年開花,三萬年結果,三萬年成熟……

他的弟弟,終於要出世了,他曾經有多麼期盼,這一刻便有多麼的……心酸……

想要……至少見一面啊……

那時,他站在冥府的入口處,看著無數的鬼魂進進出出。

他不會進入這個地方,他知道的,他本就是無形的東西,他的一身,都是力量的凝聚,一日一日,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然後,目光微動間,他看到了那個女子,後來的冥界之王,彼時,尚且年幼的冥府殿下,圓滾滾的臉上,還有著一點點的嬰兒肥,就那麼站在冥界的入口處,偷偷的甩一個眼神過來,自以為無人發現的打量著他……

他對她點頭一笑,她便紅了臉,故作姿態的揹著手走過來,待站到他面前時,卻又自然而然的抬頭挺胸,驕傲得很:“誒,你是誰?為什麼不進去?”

他搖搖頭:“我不用進去。”

她湊到他身邊,鼻子動了動:“你身上有活著的味道,誒?那你怎麼到冥府來的?”

他便又笑:“不,我現在站的只是黃泉之路,還未曾進入冥府。”

她便跺起腳來,顯而易見的耍賴:“那個……我請你進去玩兒啊……”她說著說著便紅了臉,將腦袋暼到一邊去小聲嘟囔:“你放心誒,如果……如果你想走,我會讓你走的。”

然後又低了頭,故意裝出可憐的樣子拿腳跟蹭著地:“冥府……冥府都沒人陪我的……”

他想了想,便一貫好脾氣的應了,那個孩子便興奮的拽住了他的衣角,再也不肯放開。

冥府,是死亡的歸宿,天、地、人、妖,誰都逃不脫,可是,卻不是他的終點。

他是……時間的棄兒……

冥府沒有天,沒有光,沒有奔騰流逝轟隆隆作響的時間。

他卻不會忘記去數,還有……三百年……

只是,他沒有想到,他會在那樣的混亂中遺落了過往,本來,至少想好好的跟殿下說一聲保重的,好好的,看著她的眼睛,溫柔纏綿,卻又殘忍,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