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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抹了一下眼淚,抬起了頭。她望著她的母親,見她的母親臉上也和自己一樣正淌著淚。
母親抹了一下眼淚,嘴角微微一動,似乎笑了一下。
女兒覺得母親真的是笑了一下,於是自己也笑了一下。
女兒低聲說:“媽媽,咱們吃元宵吧,要不涼了。”
母親說:“對,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於是女兒首先拿起了筷子。
“女兒,吃出什麼餡兒的了嗎?”
“山楂餡兒的。酸甜。我愛吃。”
“女兒呀,咱們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命運就像這元宵做成的過程一樣。做元宵不是首先得有餡兒嗎?咱們就是元宵餡兒。咱們被在社會那隻大簸箕上搖啊搖啊,漸漸地粘滿江米麵兒,一個個元宵就做成了。那就是咱們的命運形成了呀!咱們不能被搖散了。咱們應該經得起搖。搖散了的餡兒還怎麼能滾成元宵呢?只要咱們自己不散,只要咱們本身酸甜酸甜的,咱們的命運就也會像元宵一樣,有自己的滋味兒。女兒你說對不對?”
“媽媽呀,你不但說得對,而且比喻得好極了。以後我要把你的話寫進作文裡!”
女兒的語調樂觀起來了。
“還吃嗎?”
“媽媽,再給我盛一碗!”
……
在二○○○年的正月十五,有一個人聽到了這母女二人的全部對話。
那一個人是我們都不太相信存在著的上帝。
上帝被母女二人的相互理解感動了。於是上帝使那個將要介入她們命運的男人的心腸變得更好,性情也變得更好。
那麼,當然的,他很愛那個女人,也很愛她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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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壺(1)
在北方的這座城市,在一條老街的街角,有一間俄式小房子。它從前曾是美觀的。也許,還曾有白色的或綠色的柵欄圍著的吧?夏季,柵欄上曾攀纏過紫色的喇叭花嗎?小院兒裡曾有黃色的夜來香和粉色的掃帚梅賞心悅目嗎?當柵欄被霏雨淋溼的時候,窗內曾有少女因憐花而捧腮凝睇嗎?冬季,曾有孩子在小院兒裡堆雪人嗎?……
是的。它從前確曾是美觀的。
但是現在它像人一樣地老了。從前中國人承認自己老了,常說這樣一句話:“土埋半截了。”
這一間俄式小房子,幾乎也被“土埋半截了”。沉陷至窗臺那兒了。從前的鐵瓦差不多快鏽透了,這兒那兒打了許多處“補丁”。那些“補丁”是用亮鋥鋥的新鐵皮“補”上去的。或圓形,或方形,或三角形和菱形,使房頂成為小房子現在最美觀的部分,一種童話意味的美觀。房簷下的接雨沿兒,也是用亮鋥鋥的新鐵皮打做的。相對於未經鍍亮的鐵皮,那叫“白鐵皮”。還叫“熟鐵皮”。亮鋥鋥的接雨沿兒,彷彿那“土埋半截了”的“老”了的小房子紮在額上的一條銀緞帶。一年又一年的雨季,使小房子一側的地面變成了赭紅色。房頂的雨水透過接雨沿兒再透過垂直的流水管兒引向那兒的地面,是雨水帶下來的鐵鏽將那兒的地面染成赭紅色了……
小房子門口有一棵樹。樹已經死了多年了。像一支長長的手臂從地底下伸出來,叉著短而粗的“五指”。其中一“指”上,掛著一串亮鋥鋥的鐵皮葫蘆。風吹即動,發出悅耳的響聲。風鈴的響聲似的。
那小房子是一間黑白鐵匠鋪。
那一串亮鋥鋥的鐵皮葫蘆是它的標誌。也是鐵匠手藝的廣告。
鐵匠年近五十了。按從前的說法,他正是一個“土埋半截了”的人。按現在的說法,已走在通往火葬場的半路上。一個年近五十的人,無論男女,無論貧富,無論身高低,無論健康與否,無論是仍充滿著種種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