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在哪兒懷的身子。”

“不知道她大著肚子走了多遠呢,”阿姆斯特德說。

“我猜是去那邊看望什麼人吧,”溫特巴登說。

“我看不是。要是的話,我早聽說了。那一帶沒有什麼人。要有,我早該聽說了。”

“我想她知道她要上哪兒去,”溫特巴登說,“從她走路的樣兒看得出來。”

“不用再走多遠,她就會有伴兒的,”阿姆斯特德說。女人緩慢地繼續向前走,腆著個大肚子,一望便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累贅。她走過他們身邊,他們倆都沒發現她瞥了他們一眼。他們見她穿著沒有式樣的褪色藍布衫,手裡拿著棕葉扇和一個小布包。阿姆斯特德說:“她不像是從附近地方來的。看她那慢吞吞的費勁樣子,像是走了好長一段時間,而且還有更遠的路要走。”

“她準是來這一帶尋親訪友的,”溫特巴登說。

“我想要是的話,我早該聽說了,”阿姆斯特德說。女人往前走著,沒有回頭,一直走出了他們的視線;她大著肚子,慢慢吞吞,不慌不忙,從容不迫,不知疲倦地走著,如同這越來越長的下午一樣。她走出了他們的視線,走得遠遠的,從他們交談的話題中消失了,也許也從他們的思緒裡消失了,因為不一會兒阿姆斯特德便說到正題上來。為了說這件事,他已經趕著馬車來過兩次,每次跑五英里來同溫特巴登一起蹲在遮陰的牆邊,以他這種人特有的磨磨蹭蹭、不慌不忙的勁頭,繞著彎子聊天,邊聊邊吐口痰,對時間毫不在意,一蹲就是三個小時。原來,溫特巴登有臺中耕機要賣,他是來向溫特巴登開個價錢的。最後,阿姆斯特德望了望太陽,終於把前三天晚上睡在床頭就決定要出的價錢講出了口。他說:“我知道傑弗生鎮上也有臺這樣的機器,我用這個價錢能買上。”

“我看你就買那臺吧,”溫特巴登說,“聽你這麼說,是筆好買賣。”

“沒錯,”阿姆斯特德又啐了一口痰,又望了望太陽,站起身來。“好吧,我看我得動身回家了。”

他坐上馬車,把騾子弄醒,也就是說讓幾頭騾子開始走動起來,因為只有黑人才弄得清什麼時候騾子是醒著什麼時候是在打瞌睡。溫特巴登跟了出來,走到柵欄邊,兩臂支在柵欄杆上。“不錯,老兄,”他說,“這樣的價錢,我一定會買那臺中耕機的。要是你不買的話,我倒挺想買,傻子才不真心想買呢。那麼便宜的價錢。那機器的主人該沒有騾子要賣吧,五塊錢兩頭,對不對?”

“當然囉,”阿姆斯特德說。他趕車前進,馬車開始發出緩慢的能傳到一英里外的吱嘎聲。他沒有回頭,顯然也沒朝前望,因為馬車快要到達山頂的時候他才看見那個女人坐在路溝旁邊。他在看清那藍色衣裙的一瞬間並不明白她是不是看見了馬車。當然,誰也不知道他看了她一眼;雖然彼此都沒有動靜,他們卻漸漸地接近了。馬車艱難地爬著,以催人入眠的節奏在揚著紅色塵土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地緩慢地朝她爬去;騾子穩步走著,夢幻般地移動著,走一步挽具上的鈴鐺響一聲,大野兔似的耳朵靈活地上下抖動一下;他喝住它們時,騾子仍帶著先前那副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神情。

她從褪色的藍遮陽帽下——風吹日曬而非肥皂洗滌而褪色的藍遮陽帽——平靜而又高高興興地抬起頭來:一張年輕快活的面孔,誠摯友好而又機靈。她仍然坐著,身上穿著同樣褪色的藍衣裙,看不出身材和體形,紋絲不動地坐著。扇子和行李包放在膝頭。她沒有穿襪子,一雙赤腳並排地踏在淺溝裡;兩隻沾泥帶土、笨重的男式鞋子放在身邊,懶洋洋地攤在那裡。馬車停了下來,阿姆斯特德坐在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