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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各種角色減約為奧爾一家三口,又被他畫成上百個複數,擁擠糾集在狹窄而不規則的牆面上,當奧爾開燈照亮壁畫時,我發現錯誤的形、刺目的色彩、匪夷所思的姿態獲得奇怪、動人的效果,雖然他的創作意識遠未涉及後現代畫家如基亞、克萊門特或施草帕處理同類題材的形變或風格因素,但他的堂吉訶德式的狂想在這兒轉化為裝飾,這裝飾既被注入奧爾的激情,又被這座豪宅的樓梯間賦予形式。我由衷讚美,這回奧爾沒像七八年前那樣咧嘴傻笑,他抱住我,委屈地喃喃地說:世界上只有你理解我,只有你理解我。
我仍然沒說心裡話。是的,我理解他,因而憐憫他的掙扎,我比他還要感謝那位房東給他機會,付錢讓他瘋狂;但憑什麼我憐憫人家?這位“羅馬人”(但願真是)勇敢而無望地扮演著歐洲古典藝術的當代英雄,我尊敬他。就人種和文化而言,這理應是他的夢想。多年來我難以調和對奧爾暗藏的憐憫,現在我可以釋然於心:這壁畫終於給了我尊敬他、讚美他的機會。
那道樓梯是奧爾唯一能夠與之搏鬥的堂吉訶德式的風車。沒活幹時,他翩然回到畫室。一畫單幅架上畫,他又難自把握。他努力畫些被我們稱作“商品畫”的東西,在畫中,永遠作為模特兒的斯苔芬尼扮成盛裝貴婦、綠野仙女,或是身在華屋的裸體女子。這些畫法粗糙、內容甜美的畫和他的耶穌釘刑圖之類堆滿牆角。若有畫商來訪,我就轉而介紹奧爾的畫給他們看。我眼見許多生長在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的當地畫家天然不懂生意經,每當奧爾面對一位畫商,立馬面紅耳赤、言語生硬。老一套的推脫照例是這麼開頭:啊,美極了,不過聽著,年輕人……奧爾爭辯起來,宣示自己的美學,援引美術史,男中音越來越響。
3。 藝術家肖像——奧爾(4)
人家走了。門關上。安靜。奧爾的脖子很久還是紅的,但一聲不響,低頭繼續畫。如果我在這兒寫他當天畫得很不順手,把顏色全颳去,重重地將畫筆摜在邊上,就太像小說了,但真的曾經這樣,我在場,我也一聲不響。
他從未抱怨過——我不記得聽到美國藝術家為了賣畫不成這類事絮叨。倒是奧爾自己告訴我,有一天他想在木架裡抽取某幅畫,多年舊作重重堆疊,彼此阻隔。“我恨這些垃圾,”他說,並作出盛怒的表情學給我看,那一瞬,他的臉真像羅馬雕刻中的勇士,“我用力太猛,木槓戳到臉上,全是血,斯苔芬尼嚇壞了,我對著她吼:為什麼我幹這些事!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其實在他說的時候正畫得順手,心情好極了,他說出來,因為我知道畫布上片刻的得意就會抵消所有怨恨(反過來也一樣),而且回想起來,會得意自己比無益的怨恨強(反之還是一樣)。我把這意思告訴他,奧爾愣了一愣,旋即大笑:“Yes; Yes!我們這些傻瓜!”
那天他扛著畫同我一起下地鐵,說是要給妻子看看。他故意把畫面朝外,我知道,他願意乘客看他的畫。
“我們都不能達到自己的理想,”福克納說“我評價作家,是看他明知做不到而去做,以至光榮失敗的程度。”這話漂亮。但既是提到失敗,也就還有成功的意思。被羅馬人打敗的希臘人則另有一條格言,大意是“戰死者不丟盾牌”——拿這些話來說奧爾,不免言重了,換在十幾年前我還沒出來時,我也未必懂得。現如今混在紐約蟑螂堆似的藝術家群之中,久了,雖說“盾牌”、“光榮”之類都談不上,但偶爾讀到這些字句,就能會心一笑。我曾轉告奧爾,他好像感動了幾分鐘,忽兒同我講聖經,可惜我英文有限,沒聽懂。
說到英文,我指的是英文的中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