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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頭下往地鐵站趕,進站前照常買了一份當天的中文《世界日報》,掃一眼頭版新聞,依次是:
“臺灣民進黨籍高雄市‘議員’林滴娟在大連被綁架不幸身亡”
“印尼華僑遭虐美國眾議院震驚下月舉行公聽”
“泰坦尼克號男主角萊奧納多昨日親往紐約醫院看望中國女體操隊員桑蘭”
“洪峰透過九江水位偏高長江大堤隨時可能崩潰”
列車往曼哈頓開。坐定後開始細讀新聞內容。據說選擇哪條頭版訊息優先閱讀可以測試性格,我的性格(至少今天上午的性格)是什麼呢?先瞧瞧俊男少女:萊奧納多已經發胖,桑蘭臥枕傻笑,兩幅彩照印在文字邊上(影象總是比文字先看見)。寧波人桑蘭,十七歲,幾天前在國際賽場摔斷頸椎骨後,每天有跟蹤報道,她公開向媒體說渴望好萊塢偶像萊奧納多親自來看望她,不然,就勞駕唱《泰坦尼克號》主題曲的女歌手跑一趟,再不然,見見英國“辣妹”搖滾樂團五位姑娘也好。
這就是一位當代中國姑娘的慾望和想象力——換在三十年前,中國少年兒童最想見到的偶像一定是北京城裡的毛主席——桑蘭有福了:事先未通知,也沒讓媒體知道,萊奧納多本人和兩位經紀人步入病房,這豈不明明製造夢幻!照中國民間話語或小說中的描寫,桑蘭小姐必得用手擰腿證實此刻不是在夢中,但她的下肢已經毫無知覺了。沒關係,大眾情人萊奧納多在四十分鐘停留時一直握著桑蘭的手呢。
長江又發大水了。我在江西插隊時去過幾次九江,有一回從火車上目睹洪水的壯觀:車窗兩邊是望不到盡頭的水面,山頭、樹梢、屋頂散佈汪洋,水面舟船上塞滿破爛家當,災民還瞧著火車笑。
要是曼哈頓也被淹了呢?摩天高樓的上層公寓一定生意興旺。
到我畫室的車行時間不到半小時,讀完報,想起史湘雲的詩,才要取書,到站了。出站過街,前一陣張貼迪斯尼卡通片《花木蘭》的旋轉廣告牌已經換了另一幅電影海報:一位穿內褲的美國姑娘斜在虎皮沙發上。早說要去看《花木蘭》,轉眼下片了。木蘭姑娘要是從馬背上摔殘了會想見誰呢,該是自己的爹孃吧。桑蘭的爹孃倒是在她受傷後立即飛來了。
開鎖進畫室,如廁、泡茶、點菸,輕觸昨天的畫布看看顏料幹了沒有。近來畫的是一連串靜物畫,全是擺開中國書畫畫冊和字帖寫生。本週的這一幅從左至右依次是清代人物圖(無款)、八大淺絳山水、王羲之《十七帖》、董其昌濃墨山水。今天要畫的部分是清人畫頁,比較吃工夫:一男一女在庭園樹下,女子回頭俯看,男子半跪在地,伸手握住她的一隻繡花鞋。周圍有欄杆、石凳、果樹、假山,畫片五寸見方,腦袋只有小指甲大。
一支菸後,開啟收音機撥到九十六頻道古典音樂臺,接著就攤開傢伙畫。電臺報道也提起萊奧納多探看中國少女的訊息——臺灣議員被撕票、北京市長被判刑、長江洪峰淹大堤,在美國的新聞價值都不如桑蘭的春夢(糟糕,瞧這《紅樓夢》給看的)。新聞後是美國人庫普蘭的交響樂,我不愛聽,就撥到錄音磁帶那一擋,塞了盤香港歌星周華健的歌曲。平時不聽港臺流行曲,只為回國期間在朋友車裡聽熟了,取來再聽,可收現場回憶之效——請給我多一點點時間多一點點溫柔不要讓我獨自難受——此刻管他歌中難受不難受,我只顧獨自回憶,獨自畫畫。聽著聽著,我很喜歡周華健,又是廣東話又是普通話的輪番唱情歌,比那強拉了美國“民間風格”曲調做作交響樂的庫普蘭好聽多了。
6。 桑蘭與萊奧納多(2)
用油畫畫中國畫,準確地說,將平面的印刷品“寫生”到平面的畫布上,近來總算略略摸到一點經驗。但這不是我寫這篇文字的意圖——現在我一五一十報告今日見聞流水賬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