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病嘔血,竟以不起。此事裘文達公為餘言。

奉行次盤古成案

《北史》稱“毗騫國王頭長三尺,至今不死”,予嘗疑其誕。康熙間,浙人方文木泛海,被風吹至一處,宮殿巍峨,上署“毗騫殿”三字,方大驚,俯伏殿外。兩霞帔者引之入。有長頭王上坐,冕如巨桶,珍珠四垂,須拂拂然相觸有聲,問文木曰:“汝浙人乎?”曰:“然。”王曰:“離此五十萬裡矣。”賜文木板,米大如棗。

文木知王神靈,跪拜求歸。王顧謂侍臣曰:“取第一次盤古皇帝成案替他一查。”文木大駭,叩頭曰:“盤古皇帝有幾個乎?”王曰:“天地無始無終,有十二萬年,便有一盤古。今來朝天者,已有盤古萬萬餘人,我安能記明數目?但元會運世之說,已被宋朝人邵堯夫說破。可惜歷來開闢總奉行第一次開闢之成案,尚無人說破,故風吹汝來,亦要說破此故,以曉世人耳。”文木不解所謂。王曰:“我且問汝:世間福善禍淫,何以有報有不報耶?天地鬼神,何以有靈有不靈耶?修仙學佛,何以有成有不成耶?紅顏薄命,而何以不薄者亦有耶?才子命窮,可何以不窮者亦多耶?一飲一啄,何以有前定耶?日食山崩,何以有劫數耶?彼善推算者,何以能知而不能免耶?彼怨天尤天者,天胡不降之罰耶?”文木不能答。

王曰:“嗚呼!今世上所行,皆成案也。當第一次世界開闢十二萬年之中,所有人物事宜,亦非造物者之有心造作,偶然隨氣化之推遷,半明半暗,忽是忽非,如瀉水落地,偶成方圓;如孩童著棋,隨手下子。既定之後,竟成一本闆闆帳簿,生鐵鑄成矣。乾坤將毀時,天帝將此冊交代與第二次開闢之天帝,命其依樣奉行,絲毫不許變動,以故人意與天心往往參差不齊。世上人終日忙忙急急,正如木偶傀儡,喑中為之牽絲者。成敗巧拙,久已前定,人自不知耳。”文木恍然,曰:“然則今之所謂三皇五帝,即前此之三皇五帝乎?今之二十一史中之事,即前此之二十一史中之事乎?”王曰:“然。”

言未畢,侍臣捧一冊至,上書“康熙三年,浙江方水木泛海至毗騫國,應將前定天機漏洩,俾世人共曉,仍送歸浙江”云云。文木拜謝,臨別泣下。王搖手曰:“子胡然?十二萬年之後,我與汝又會於此矣!何必泣為?”既而笑曰:“我錯,我錯!此一泣,亦是十二萬年中原有兩條眼淚,故照樣謄錄,我不必勸止也。”文木問王年壽,左右曰:“王與第一次盤古同生,不與第千萬次盤古同死。”文木曰:“王不死,則乾坤毀時,王將安歸?”王曰:“我沙身也,歷劫不壞。萬物毀壞,變為泥沙而極矣。我先居於極壞之處,劫火不能燒,洪水不能淹,惟為惡風所吹蕩。上至九天,下至九淵,殊覺勞頓。每每枯坐數萬年,等盤古出世,覺日子太多,殊可厭耳。”言畢,口噓氣吹文木,文木乘空而起,仍至海船上。

月餘歸浙,以此語毛西河先生。先生曰:“人但知萬事前定,而不知所以前定之故,今得是說,方始豁然。”

豬道人即鄭曼阝

明季,華山寺中養一豬,年代甚久,毛盡脫落,能持齋,不食穢物,聞誦經聲,則叩首作頂禮狀,合寺僧以“道人”呼之。

一夕,老病將死,寺中住持湛一和尚者,素有道行,將往他處說法,召其徒渭曰:“豬道人若死,必碎割之,分其肉啖寺鄰。”眾僧雖諾之,而心以為非。已而豬死,乃私埋之。湛一歸,問豬死作何處分。眾僧以實告,且曰:“佛法戒殺,故某等已埋葬之。”湛一大驚,即往埋豬處,以杖擊地哭曰:“吾負汝!吾負汝!”眾僧問故,曰:“三十年後,某村有一清貴官無辜而受極刑者,即此豬也。豬前生系宰官,有負心事,知惡劫難逃,託生為畜,來求超度。我故立意以刀解法厭勝之,不意為汝輩庸流所誤。然此亦大數,無可挽回也。”

崇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