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作揭竿而起,推翻統治階級的莫名快感。眼下的情況正是如此,他薛老三乃是堂堂縣長,在這幫人眼裡無異於土皇上,現下有了光明正大收拾皇上的機會,草根屁民。焉能不興奮?

“就是就是,高大隊,還是照您的意思辦,兩隻胳膊,一條腿,非讓這小子再床上躺個一年半載不可。什麼他孃的縣長,在橋口村,是龍也得給老子盤著,是虎也得給咱爺們兒臥著,多大的官兒都不好使,就是中央的人來了,咱哥們兒說揍也就揍了……”

嚴和尚這會兒也跟著鼓譟起來,他倒是比孔二愣還興奮。滿面紅光不說,大冷天的,光禿禿的腦袋非但沒戴帽子,竟連上身也沒穿衣服,打著個赤膊,露出滿身的腱子肉,彪悍異常。

此刻,高達卻是未有半點興奮,而是莫名的緊張,他倒不是擔心薛向能敵得過這數十壯漢,就算上回薛老三作弄毛有財,露出些武力,不過在高達看來,薛向也不過是個力氣大的毛孩子,他不擔心薛老三能逃得了這頓打,他擔心的是,怕事兒到最後,被推出去作了替死鬼,畢竟名義上,他和他的民兵隊正是為了戒嚴,才駐紮在橋口村,可戒嚴的當口,薛縣長被人卸了膀子,往輕了說,他就是辦事不力,挨個處分了事兒,往重了算,那就是翫忽職守,估計民兵大隊隊長的職位肯定是別想保住,再重些,那他就不敢想了。

高達心中忐忑,沉吟不語,而孔二愣和嚴和尚卻越說越帶勁兒,嘴巴里竟是薛向如何痛哭流涕,抱頭痛哭,哭爹喊娘叫爺爺的場面。高達聽得不耐至極,暗罵,若不是你們這幫傢伙揹著無知農民的牌子,一般二般的人誰敢動人家一下,奶奶的,這無知,什麼時候也成了免罪的招牌呀!

儘管高達心下不喜,卻還得指著這二位處理,便沒喝罵出聲,而是笑著附和幾句,附和完,又交待二人千萬不可弄成重傷,更不能把人給弄沒啦。孔二愣子和嚴和尚敢算計縣長,卻是不敢絲毫違逆高達的意思,再三拍胸脯保證,絕對會留下薛向小命兒。

三人又寒暄幾句,西北方,遠遠奔來一人,不及近處,便聽見那人呼喊:“到莘莊了,到莘莊了……”

三人聽清喊聲,臉色陡變,高達急道:“就看你們的了,十五分鐘時間,十五分鐘,我就帶著大隊人馬趕到,要是十五分鐘擺平了姓薛的,再幹完那件事兒,你們下半輩子就不用動刀動槍了,鐵飯碗給你們留著呢;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這兩件事兒,有一件出了紕漏,你們下半輩子就再也沒有動刀動槍的機會了。”

高達恩威並施,說得陰惻惻,孔二愣和嚴和尚凜然一驚,臉上再無半點笑意,齊齊點頭,二話不說,便衝著那奔來之人迎去,未幾,三人匯合,一併朝村西頭奔去。

說起來,薛向此次出巡前,還交待楚朝暉,若有人來,一律擋駕,實則是故意為之,他壓根兒就知道自己這番下鄉,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畢竟青天白日,可沒夜幕和濃霧給他遮掩身體,又兼他薛某人前次下鄉鬧出的動靜兒太大,說不得這會兒縣裡有多少眼睛正盯著他呢。

薛向是早上七點十分,跨出蕭山縣城的,因著惦記橋口村的那幫苦命村民,行到偏僻處,就使開了本事,兩條腿邁開,迅急如風,宛若最強大的越野汽車,從蕭山縣到馬頭鄉,整整三十里路崎嶇不平的坑窪路,他也只花了一個小時,便到了。

薛向此次下來,不直趨橋口村,而先奔馬頭鄉,正是遵循他昨晚計較好的打草驚蛇之計。既然要打草,不若往大里打,他來馬頭鄉,便是要驚驚這橋口村,如果不讓那幫人慌亂,露出破綻,他又怎好渾水摸魚。況且,他來馬頭鄉還有第二層意思,那便是領了鄉里的幹部齊去,畢竟解救村民容易,安撫情緒那就困難了,更何況,橋口村的人不識得他,而民兵大隊恐怕也少有認識他的,因此,他倒是需要朝馬頭鄉的幹部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