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鎖在心底深處的理想形象的完美體現。他給她寫信說“起初我並不打算愛上你。誰知你的臉,你的身材,竟是我閉上眼便看見的那個成年女孩。“愛米是他為之寫作的那個形象的體現,愛米使他從“獨自躑躅的貓”變成“欣喜若狂”的人。說得過分些,體現了他夢寐以求的禁果。成為他一直為之寫作的那個人。“近來我對自己有些瞭解,”他說,“原來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甚至當你還躲在暗處……甚至在你尚未出生的時候。”也許作為這種感情的表現,福克納把他始終視為自己心上人的凱蒂·康普生的故事手稿送給瓊·威廉斯;他一定是把瓊看成許多東西的結晶。在《蚊群》中,戈登說帕特·羅賓的“名字像金色小鈴掛在我心頭”。

後來又說這句話出自埃德蒙·羅斯丹的《西哈諾·德·貝熱拉克》(6) 。寫《蚊群》時,福克納曾把這句話用在寫給海倫·貝爾德的信中。這句話又數次出現在《進入暮年》中。傑夫不僅引用這句話、翻譯給愛米聽,後來還真給愛米一個金色小鈴佩戴,讓她永遠記住他。福克納在寫給瓊·威廉斯的信中還引用過一些其他的話,具體同梅塔·多爾蒂和《野棕櫚》有關,這些話在《進入暮年》中也有反映。綜上所述,可想而知瓊之於福克納,乃是集數人於一身——不僅是心上人,不僅是他企圖透過愛情而造就為詩人的人,也是他心智的女兒。

在《進入暮年》的後半部中,傑夫對愛米說的話顯然便是福克納在這段時間寫給瓊的話。他說,“我倆有過這一番後,我好多了,希望有一天你也會有同感。”

可是,在這以前,傑夫還說過一些話,點明他對兩人相愛的看法。

“不論今後你走哪條路,我倆有些東西永遠不變,有一個解不開的結,但也是罪。我不是在說什麼道學。我知道我是你所需要的父親。這麼說,我們犯了亂倫之罪。這一點就把你和我永世捆綁在一起。這下,你還想逃走嗎?”這番話至少在兩點上很有意思。第一,同《喧譁與騷動》中昆丁·康普生對亂他的看法何其相似乃而。雖然昆丁不過是心裡想、嘴上說而已,但他也認為亂倫能使易逝的愛發生質變而成為牢固的結。第二,這些話把福克納因有了瓊而找到的自由和新生置於人類自古以來便有的種種衝動之下進行觀察。在這一點上,愛米和傑夫可以說充分表現了各自的願望:她要父親,他要女兒和埋藏心底的形象。再說,比起《寓言》中下士為推翻父親而付出的代價來,愛米和傑夫為亂倫而付出的代價不算大。我們這麼說等於是把他們的自由界定為某種衝動,把他們的表現界定為某種替代。傑夫追求愛米、向她求歡的同時,不忘創作。一部小說快寫完,兩人的戀情也結束。儘管偷情和小說互為因果,結局卻大不同。《進入暮年》講一則追求的時間長而快感短的故事,有不成功的開始、有猶豫和拖延,快感真的到來時,卻又未待滿足事已畢。

“我等得你太久了,”他哭喪著臉說,深知心上人必然會離他而去。

傑夫·阿爾莫納早已知道自己註定要失去這個成年女孩愛米·霍華德,只剩下深鎖心頭的“那張臉和那個身材。”這一時刻真的到來時,他似乎應該已有心理準備,豈知痛苦遠遠超出自己的期待,儘管他告訴過瓊,他寧要痛苦而不要空白。他雖然知道失去吉爾和瓊是不可避免的結局,她們必然要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但是他沒有新的開始,藉以撫慰結束的痛苦。寫作《寓言》的冗長、持久而痛苦的過程,使他懷疑自己作為藝術家的生命是否已經隨同作為慈父和殷勤情人的生命同歸於盡。

到巴黎後不幾天,便重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