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終是轉過首,面上的神情卻迷茫得似乎還在夢中,司馬懿心下微覺驚異,這位公子自來喜怒不形於色,今日這般神情,可真真的罕見,“公子,請恕在下多言,若公子真的於那位姑娘有非凡的意義,想必她才到許昌便已與公子相見……。”

“我明白,”曹丕面上的神情終是稍稍恢復了正常,“她心裡在猜忌我,覺得我和衝弟的離世有關。”

既然明白,那麼為什麼還要去見她呢?連丞相都忌憚三分的人,怎會輕易便被說服?若是自己,定然繞道而行,司馬懿跟隨在曹丕身後,直走得氣喘吁吁,那又長又陡的樓梯曹丕卻走得如履平地,他彷彿不知道疲憊一般,甚至連許褚都趕不上他的腳步。

那女子坐在欄杆上,她穿著藍色掐金線的長袍,裡襯粉色的紗羅,滿頭的黑髮如同流淌的月光,聽到腳步聲響,她微微轉過頭,一見她的面容,司馬懿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如同被大錘擊中一般。

他不知道應如何描述那女子的美貌,只覺得魂魄飄到了空中,全然不知身在何處,直到曹丕擋住了視線,這才省過神來,只見曹丕踉蹌著向行,不及走到那女子身前,他突然一趔趄,狼狽不堪撲倒在地。

那女子面上浮出淺笑,“大傻瓜。”

即使她在笑,可是那雙璀璨得令天上的明月都黯然失色的雙眸卻沒有一絲喜悅,明媚的眼波里充盈著悲傷,司馬懿只覺得眼睛發漲,眼淚幾乎奔眶而出,他大驚失色,自己意志也算堅定,竟然會被她左右。

後退一步,此時曹丕已經走到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站定,“步兒……。”

聽他的聲音顫抖得許連自己都聽不清,步兒微笑著轉過身,注視著燈火輝煌的許昌城,司馬懿依稀覺得她的目光穿透了黑暗,落在曹衝墳墓之處,“我到許昌已經半年了,每日早出晚歸,隻日前去探望了環夫人,你這些年來可過得好?”

雖是問候,但語氣裡聽不到一絲關切,雖然看不到曹丕的神情,聽他說話的聲音,卻充盈著興奮與激動,“這些年來,我常常想到你,計算時日,來年你也該……,步兒,這些年你過好嗎?”

聽上去,曹丕的這聲問候比步兒不知真誠了幾許,注視著步兒的背影,她似乎無動於衷,過了許久,才聽她輕聲道:“過得不好,我在江東時,人人都說我是許昌人,我到了許昌,所有人又覺得我是江東人,我也不知道我應該是江東人,還是應該是許昌人。”

聽上去,她無限的悵惘似乎來自幼時在許昌經歷的種種,細細想來,也果真如此,當日她離開許昌之後,送禮的大臣堵住了丞相府外的兩條大街,舉城轟動,她與曹家的關係可想而知,這般親密的關係,在赤壁之時當然會令江東的眾人猜忌於她,但她的父親是江東重臣魯肅,無論孫權,還是周瑜都關係密切,她又能受多少的委屈,不由覺得她這般說,是有一個預謀,一個能夠令曹丕即使死,也無怨無悔的預謀。

“你當然是許昌人,”曹丕毫不猶豫,他似乎全然未覺察到步兒的籌謀,“無論是父相,還是我們兄弟,都早已將你視為自己人。”

“自己人?”步兒冷冷的重複著,“你還記得當日在赤壁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果然來了,司馬懿上前一步,靜聽曹丕如何回應,“記得,你要我發誓保護衝弟周全。”

曹丕的話隨夜風傳得很遠,步兒轉身從欄杆上躍下,微笑的注視著曹丕,那笑容說不出的淡漠,帶著一絲拒人千里的冷,“你既然記得,為什麼衝弟還會夭折?”

這般的咄咄逼人,曹丕垂下首,彷彿是認錯的孩子,“衝弟是患急病去的,當時我在城外,得到訊息,我趕回城時,他已經走了。”

“急病?”步兒轉過身,夜風吹起她的長風,千絲萬縷,彷彿在紡織無數個陷阱,“你道我果